东三省经济低迷背后:曾经豪车有的是 如今留不住人

（原标题：数“读”鹤岗）

鹤岗是东三省的缩影。人口外流是东三省共同面临的问题，对“四大煤城”来说，同样如此。尽管鹤岗被爆出低房价之后，网络上有人用戏谑的口吻，唱着“逃离北上广，我要去鹤岗”。然而，对当地人来说，离开仍然是大部分年轻人的选择。

新世纪广场是鹤岗市的地标性建筑，从这里出发，沿着育才路、学府路，步行20分钟，1.5公里，即可到达鹤岗一中。这是一所创建于1950年的中学，是黑龙江省的重点中学，也是全国百强中学，每年都会出现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不时还会出现全省高考状元。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始高考，对他们来说，也许房价并非一个会引起关注的话题。在当地人看来，“等这帮孩子长大了，考上大学，考走一批人，老人也就跟着走一批。慢慢的，就都给带走了。”

“不然，回来干啥？”在鹤岗金融部门工作的何刚（化名）反问记者。

他对第一财经表示，前些年，鹤岗经济好的时候，豪车有的是。现在，这样的景象不多了。一方面，原来那些有钱人，开矿的，在挣到钱以后，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了；另一方面，近些年来，鹤岗经济萎靡，各个行业都不怎么好，留不住人。“我所在的单位，有些人到海南去开民宿，还有一些人到了哈尔滨、佳木斯。”

历经十年两位数增长后的经济下滑

房价的下跌，跟当地经济的下滑有密切关系。因为经济的不景气，导致年轻人流失，自然房价就会失去支撑。

在鹤岗市2019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市长王秋实提到，全市2018年经历了“复杂多变的形势、经济下行的压力和繁重紧迫的任务，特别是受到地方煤矿整治整合、部分企业效益下滑、市区财税收入减缓、地方政府性债务化解的冲击”。

报告提出，据初步统计，2018年全市地区生产总值同比增长5%。

尽管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2017年的经济增速只有7%，并未透露具体数据，但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中给出明确数据：预计2016年地区生产总值实现272亿元，增长0.5%，可以推测出2018年，鹤岗GDP已经恢复至300亿元。

2016年，对鹤岗来说，可谓是主要经济指标恢复的一年。报告显示，主要经济指标，除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4%以外，其他指标均由负变正，实现了恢复性增长。

再往前推，2013到2014年，鹤岗经济经历了严重下滑，随后2015年开始触底反弹。根据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显示：地区生产总值由2013年下降9.5%、2014年下降9.7%，到2015年增长4%。

此外，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由2013年下降28.4%、2014年下降39.5%，到2015年增长5.3%；公共财政收入由2013年下降24.5%、2014年下降18%，到2015年下降7.3%，降幅持续收窄17.2个百分点。

然而，在2012年之前，可是鹤岗的经济辉煌时期，长达10多年。也就是在这一年，鹤岗GDP达到了历史峰值——353.6亿元（根据前一年政府公布数据计算）。

梳理这一时期的政府工作报告可以发现，鹤岗经济持续保持快速发展，一路凯歌。

从2001年开始，鹤岗整体经济增速加快，结束了低速运行的被动局面，到2002年，首次实现两位数增长（10.3%），增幅位居全省第六位。2003年“继续保持两位数增长，高于全省平均速度，创1998年以来的最好水平”；2004年“地区生产总值达到104.9亿元，比上年增长12.2%，提前一年实现了突破百亿元的任务目标”。也正是在这一年，中央政府开启了“振兴东北”计划。到了2008年，“连续六年实现两位数增长”。2009年，“地区生产总值首次突破200亿元，完成206.3亿元，比上年增长13.9％”。

2011年是实施“十二五”规划的开局之年。受此前几年经济增速长虹的影响，鹤岗也充满信心，提到力争实现“712”目标，即“十二五”时期，地区生产总值达到700亿元、财政收入达到100亿元、固定资产投资累计达到2000亿元。

由于“2011年，财政一般预算收入增幅列全省第三位，四煤城第一位，为历史最好水平；财政收入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和产业投资占固定资产投资总额的比重，分别列全省第一位。各项主要指标增幅均高于全省平均水平，步入全省优秀行列。”受此鼓舞，在2012年的时候，鹤岗市甚至提出，今后五年的预期目标是：到2016年，在保证“十二五”期末实现“712”目标的基础上，力争地区生产总值再增长10%以上，达到800亿元左右；财政收入再增长20%，达到120亿元左右；固定资产投资再增长30%，五年累计达到2500亿元左右。

然而在2012年经济达到顶点之后，鹤岗经济的快速增长态势戛然而止。至今，尚不及“712”目标的一半。

据说在鹤岗经济景气的时候，豪车遍地，商场、餐馆人头涌动。鹤岗当地人贺松涛（化名）说，“那个时候，我们大鹤岗人非常骄傲。短短数年光景过去，如今的佳木斯比鹤岗强太多了。最起码，到佳木斯一看，有一点像大城市的样子。”

从宏观视角来看，鹤岗的经济发展，与国家整体经济发展有着较强的同步性，受到很大影响。

根据黑龙江省政府官方网站发布的一篇省统计局的文章显示，从2004年到2013年的GDP增幅变动趋势看，2004年到2007年这一时段，全国经济增长10%以上，鹤岗增幅也持续保持在13%以上；2007年到2010年这一时段，由于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全国经济开始下行，鹤岗也出现了增长放缓的趋势；从2010年到2013年，全国经济一路持续下行，增幅从10.4%降到了7.7%，鹤岗经济增速也随之从16.1%锐减到2012年的13.5%，2013年更是下降到-9.5%。

可以说，这10多年间，除了宏观经济政策对鹤岗传导滞后的效应，造成了个别年份的不同步，还有特殊年份的特殊原因以外，鹤岗经济发展趋势与全国基本同步。

继续梳理，从2014年到2018年，全国经济增速继续下滑，2014年降到7.4%，2015年降到6.9%，随后经济一直在6.6%以上。而鹤岗经济，在2014年仍延续前一年将近两位数的负增长，随后触底反弹，维持弱势增长。

在这五年间，可以看出，鹤岗因自身的结构调整，正遭遇着经济转型的阵痛。

大起大落的商品住宅销售面积

此前，鹤岗呈现“一煤独大”的格局，煤经济左右着经济全局。因此，从宏观层面来看，国家和黑龙江省总体经济发展速度放缓，钢铁、房地产等产业普遍不景气，煤炭需求急剧下降，加上外煤、蒙煤的冲击，引发煤炭价格和销量双双下降，导致了鹤岗经济滑坡。

此外，鹤岗市历年规模以上工业利润总额，从2005到2016的这12年中，也历经两次比较明显的下滑态势。一次是2008年到2009年的下滑，跌幅达到60%左右。历经一年的反弹之后，到2010年，达到历史高点，随即又开始了持续长达4年的下降过程，甚至由正转负，从2014年开始，才逐渐回升。

再来比较鹤岗市与黑龙江全省的人均GDP，从2007到2017的这11年中，以2012年为节点，在前6年中都是同步增长态势，差距也在逐渐缩小。然而，2012年之后，鹤岗市人均GDP大幅下滑，与黑龙江全省的差距越拉越大。到了2014年，才止住下滑态势，开始平稳回升。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经历过前期经济大幅下滑以后，尽管这几年经济增速有所回升，仍无法阻挡鹤岗人口呈现外流趋势，年轻人在总人口中的比重在下降，老龄化人口的比重在上升。根据《黑龙江省统计年鉴》显示，鹤岗市户籍人口已连续16年呈现负增长。1997年，当地人口110.9万，2017年只有100.95万。近20年间总户籍人口减少了近10万人，人口在持续净流出。

将视野重新拉回到房价，鹤岗的房地产市场，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着顽强地发展。

根据东北证券研究报告显示，鹤岗市的商品住宅销售面积，在2012年至2017年的这6年中大起大落。前3年，呈现下降趋势，不过下降趋势在放缓，说明市场开始回暖。以2015年为时间节点，同比增长竟然达到50%左右。随后，在2016年，又大幅下降超过40%。到2017年，增速超过10%。

换句话说，一方面人口净流出，经济数据下滑，人均GDP与全省差距越来越大，工业利润大幅下滑，另一方面商品住宅销售面积大起大落。

在这背后，2015年，北国明珠、欧洲皇家花园、永丰财富家园等众多新楼盘开盘，均价在每平方米4000多元。彼时，中国楼市整体持续复苏，一线城市房价涨幅遥遥领先。也正是在这一年，鹤岗许多小型矿场被迫关闭，大型矿场也不断裁员，造成外来务工人员大量减少，也使得房价失去了支撑。

鹤岗当地人贺松涛考虑到结婚生子，再加上对房价上涨的预期，就在这个时候出手置业，以每平方米4000多元的单价买了两套。然而，2016年的时候，鹤岗房价开始大幅下跌。

贺松涛认为，这些年来，鹤岗房价之所以低，客观原因是资源枯竭、人口流失，不能支撑房价，但归根结底还是房子建得太多了。现在他有些心灰意懒，“资产缩水，搁谁都心里不好受。”他说，有朋友去年在广西防城港以一平方米6000元的价格买了一套房子，现在都翻番了。对比之后，他也考虑离开：“我也想走，只不过孩子还小，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