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15岁少年命丧深圳街头,尸体“失踪”10年,3名行凶者至今在逃)
大象新闻记者 关新耀/文图
十年前,深圳市宝安区一家溜冰场门口发生打架斗殴事件,15岁的朱亚军被5人持刀砍伤,当他逃离至固戍联诚广场后,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当晚,深圳市公安局宝安分局共乐派出所处警,朱亚军的尸体被送到了深圳市公安局法医检验中心。当家属要求再次尸检时,朱亚军的尸体却失踪了,法医检验中心只给了一份写着“无名”的遗体处理通知单,告知家属这具“无名”尸体就是朱亚军,并且已经火化。家属当场提出质疑,要求宝安分局查清真相,找到朱亚军的尸体。没有想到,这一等十年过去了,家属至今没有见到过朱亚军的遗体和骨灰。
儿子被人砍死了
2020年6月9日,驻马店瓢泼大雨,49岁的朱天玉撑着雨伞来到高铁站,登上了南下深圳的列车。他靠在高铁椅背上,嘴里默默念叨着,“我一定要找到儿子,给他讨个公道。”这桩心事在朱天玉的心里,憋了整整十年。
2010年4月3日凌晨3点钟,深圳市公安局宝安分局共乐派出所的民警敲开了朱天玉的房门,让他辨认一名受伤少年的照片,“以前诺基亚手机拍的也不清楚,而且头上都用纱布包着,我看了一眼,不敢确定是不是我儿子。”
朱天玉说,他的儿子朱亚军2008年6月份,从老家河南省驻马店市泌阳县来到深圳一家手表加工厂上班。儿子吃住都在厂里,平时很少跟父母在一起。朱亚军平时一直都留长发,但民警拿过来的照片,里面的少年是短发。因为朱亚军没有手机,并且警方提供的照片也比较模糊,朱天玉当时也没多想,就回屋睡觉去了。
天亮后,朱天玉电话联系上了手表厂老板,老板告诉他,朱亚军前一天晚上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朱天玉觉得事情不妙,立刻赶到共乐派出所。民警说朱亚军已经被送到深圳市恒生医院抢救,然而朱天玉在恒生医院并没有找到儿子。
“医生当时拿出了接诊记录的登记本,翻遍了,都没有我儿子的名字。”
朱天玉再次返回共乐派出所,民警录完口供后告知,朱亚军被人砍伤,已经抢救无效死亡,尸体被送往深圳市公安局法医检验中心。
4月5日,朱天玉带着从驻马店老家赶来的几十名亲属一起来到了深圳市公安局法医检验中心,一名当年在场的家属告诉大象新闻记者,法医检验中心负责人拉开尸体冷藏柜,只让看了死者的头部,“那个冷柜不能完全拉开,有个铁销卡着只能看到脸,当时我看了一下,就是朱亚军。”
朱天玉等人要求工作人员将原记载的无名尸体信息,变更为朱亚军的尸体,并留下了联系电话及住址。朱天玉说,当时他再三叮嘱工作人员不得随意处理尸体,如果火化,必须要通知家属签字同意。
15岁少年横尸街头
2010年4月8日10时多,犯罪嫌疑人苏某江在宝安区固戍石街新村,被公安机关抓获。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认定,2010年3月29日晚上,苏某江在深圳市宝安区固戍中盛溜冰场玩耍时,与朱亚军产生纠纷。苏某江因对方人多便离去。随后,苏某江买了2把西瓜刀,与4名朋友商议找朱亚军等人报复。
4月2日傍晚6点多,苏某江看见朱亚军在中盛溜冰场玩,便叫上4名朋友,带上2把西瓜刀,在溜冰场门口等待朱亚军。
当晚9点多,朱亚军和女友从溜冰场出来后,苏某江等人手持西瓜刀将朱亚军砍伤,朱亚军逃到固戍联诚广场回味鸡店铺门口倒下。回味鸡员工赶紧报警,朱亚军被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在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庭审过程中,朱天玉得知儿子朱亚军的尸体被解剖后,对死因产生质疑,当庭要求第三方法医机构对死因重新鉴定。2011年12月30日,朱天玉和共乐派出所负责办理此案件的民警蒲勇,一起到宝安分局拿到了一份由检验人鲍智峰开具的朱亚军法医学死亡证明书。
朱亚军尸体失踪,竟成无名尸
案发后,两名犯罪嫌疑人很快被缉拿归案,主犯苏某江因未满18岁,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另一名犯罪嫌疑人苏某强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但该案件其他3名犯罪嫌疑人迟迟未能归案。为此,朱天玉的父亲建议让孙子朱亚军早日入土为安。
2012年3月2日,朱天玉向共乐派出所申请火化,共乐派出所向深圳市殡仪馆出具了一份证明,上面写着朱亚军被害经过以及死因。因朱天玉经济困难,无法支付丧葬费用,而朱亚军死亡属于刑事案件,请求殡仪馆予以减免丧葬费用,并在落款处加盖了共乐派出所的公章。
朱天玉拿着这份证明和朱亚军的法医学死亡证明书,来到了深圳市公安局法医检验中心。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儿子朱亚军的尸体竟然失踪了,“冷柜上还写着朱亚军的名字,但是拉开冷柜,里边是空的。”
朱天玉和值班工作人员把尸体冷藏柜全部打开,挨个核对,仍没有找到朱亚军的尸体。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朱天玉,朱亚军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我就问他你为啥不通知家属就把尸体火化了,死亡证明还在我手里呢,那个人说接到上面的通知就处理了。”
随后,这名工作人员给了朱天玉一张2011年11月29日的遗体处理通知单,让人诧异的是,逝者姓名一栏竟然写的是“无名”,“他说朱亚军已经被当成无名尸火化了,让我直接去殡仪馆领骨灰。”
朱天玉来到深圳市殡仪馆,找到了保管骨灰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查到儿子朱亚军的骨灰。工作人员拿出一袋2011年11月29日火化的无名尸体骨灰,称这就是朱亚军的骨灰,递给了朱天玉。朱天玉当场表示要做DNA鉴定,该工作人员又赶紧将骨灰放回原位。
朱天玉告诉大象新闻记者,当时殡仪馆一名工作人员回忆,2011年11月29日,一共火化了3男1女,4具无名尸体。朱天玉又先后在宝安分局、共乐派出所、法医检验中心和殡仪馆之间来回奔波,没有一个部门能解释清楚儿子朱亚军遗体失踪的情况。
听到儿子骨灰还在,朱天玉哭了
从2012年开始,朱天玉为给儿子朱亚军讨个说法,他从深圳市一路走到广东省,主要职能部门跑了个遍,8年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结果,朱亚军遗体丢失就像谜团一样,牢牢困住了朱天玉。
2020年6月10日,大象新闻记者随朱天玉再次来到了深圳市公安局保安分局。负责信访工作的李主任称,当年参与杀害朱亚军的5名嫌疑人中,还有3人至今未到案,但他们分局一直没有放弃抓捕,已经对3人进行网上追逃。
李主任表示,如果朱天玉放弃追查此事,公安部门愿意替朱天玉申请一笔救助金,民警解释说,“这个钱不是公安出的,是我们帮忙申请的,这个钱是政府的钱,殡仪馆也好、民政局也好都是政府管着的,它做错了也好,民政局做错了也好,反正当中有一个环节是有错的,是有瑕疵的,给你家属一点补偿和安慰,我们就是搭个平台,政府掏钱来给你们。”
针对朱亚军遗体丢失的情况,他们也进行了调查,目前还没有查清原因,但他们公安机关不可能给殡仪馆开具火化手续,建议朱天玉到深圳市殡仪馆去调查。
为了弄清楚“无名”遗体的骨灰究竟和朱亚军有没有关联,6月11日,大象新闻记者和朱天玉再次来到了深圳市殡仪馆。档案室的工作人员依据朱天玉提供的2011年11月29日“无名”遗体处理通知单,查询到丧事经办人一栏写的是王士勇,他反问朱天玉,“王士勇,王士勇是谁?”朱天玉称,他也不认识王士勇,不知道是谁。
档案室的工作人员说,他在档案系统里并没有查询到朱亚军的信息,但他们认为11月29日火化的这具“无名“尸体,就是朱亚军。”如果按照“无名”遗体来搜索,收殓地址显示的是深圳市宝安区,朱亚军法医学死亡证明书上,显示尸体的地点也是深圳市宝安区,就是这具,丧事承办人是王士勇。”
档案室查询到,承办人登记的是“王士勇”,承办人证件号码填的是“012工作证”,承办人关系一栏写着“委托”二字。朱天玉表示,他从来没有委托任何人给儿子办过丧事。
档案室的工作人员表示处理遗体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家属处理,另一种是公安机关处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接过来是没有名字的,而且确定的是,当时不是我们去接的遗体,可能是法医那边接的,他们检验之后,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情形,时间这么长,我们殡仪馆不可能了解到底谁处理的。”
这名工作人员说,“无名”遗体的信息和朱亚军十分相似,而且骨灰已经移交到殡仪馆寄存部,应该可以找到骨灰。
朱天玉听到骨灰可能是儿子时,重重的坐在了沙发上,这个执拗的河南汉子抱头痛哭,“十年了,可算有一点音讯了呀,你们都不知道我这十年是咋熬过来的。”
“尸体就是我烧的,你去找法医,找殡仪馆”
在殡葬服务点,朱天玉花了17元钱,买了一块红布,又领了一个民政系统减免的价值50元骨灰罐,想把骨灰带走。
深圳市殡仪馆对外联络部部长王春慧来后,表示要将“无名”遗体的信息,变更为朱亚军的信息,当场就遭到了朱天玉的反对。
朱天玉执意要看当年经办“无名”遗体火化人王士勇的信息,王春慧要求,只能看,不许拍照。大象新闻记者看到经办人信息一页,有一张工作证复印件,上面写着:深圳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刑事技术处,法检中心,王士勇。
在深圳市公安局法医检验中心,朱天玉一眼就认出,王士勇就是当年给他“无名”遗体处理通知单的那个人。王士勇说,当年是分局法医鲍志峰给他开了一份无名尸体的死亡证明,他是按法医的要求,把朱亚军给火化了,所以火化手续上才有我的名字,“人就是我烧的,法医开了2份死亡证明,先开一份给我,又开一份给你们,是他们让烧的,你找我也没用,跟我们没关系,他要不开证明,我们怎么敢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