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国遭遇急性重度不明原因肝炎，是新的传染病大流行吗？

上海、北京、杭州多地抗疫进入关键时期，海外又传来让人紧张的消息：

多国报道不明原因的儿童急性肝炎，主要集中于欧洲，25 日的最新消息显示，日本也出现一例非常类似的不明原因肝炎。

图片来源：央视网

还没摆脱新冠肺炎，又来不明原因肝炎，担心害怕也是难免的。这会是人类新的健康威胁吗？这些肝炎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2021 年 10 月开始，美国阿拉巴马州一家儿童医院先后发现 9 名儿童急性肝炎患者，常规肝炎病毒检测阴性。随后一直在分析肝炎具体原因，直到欧洲出现更严重的情况。

2022 年 3 月 31 日开始，英国各地逐渐报告不明原因儿童急性肝炎。4 月 5 日，英国第一次向世卫组织通报了这一情况。

4 月 8 日之后，欧洲的爱尔兰、西班牙等地也开始出现类似报道。

4 月 15 日，世卫组织第一次公开提到了英国的肝炎病情。

4 月 23 日，世卫组织发布公告显示，已经在 12 个国家发现了至少 169 起不明病因儿童急性肝炎，其中英国报告 114 例，西班牙 13 例，以色列 12 例，美国 9 例，丹麦 6 例，爱尔兰 5 例，荷兰和意大利各 4 例，挪威和法国各 2 例，罗马尼亚和比利时各 1 例。该公告同时给出了世卫组织建议的本次不明原因肝炎诊断标准。

日本首次报道 1 例高度类似的不明原因肝炎。

目前的诸多病例中，并非肝炎快速从英国传到了日本，尚不能确认是同一个病因传播导致。

病例总数不到 200 例，在全球庞大的人口基数面前并不显著。为什么这次肝炎激起了轩然大波呢？不止是已经波及到的十几个国家，连没有病例报道的中国也无比关注。

「不明原因」「多国出现」这些描述，让我们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 2 年多前，2019 年岁末新冠肺炎流行初期，也是看到了类似的字眼。

Unknown origin（不明原因）其实在疾病诊断上并不少见，人类没有能力一下子识别出疾病原因。很多不明原因的疾病也许永远也不知道结果，也许会在一段时间之后找到答案。

在新冠疫情的初期，我们也曾把未能识别的情况称之为不明原因肺炎。

今天，这种不明原因肝炎跟当初的不明原因肺炎还是有较大差别的。

首先，肺炎绝大多数病因都是某种病原体感染，当时我们也通过基因测序在患者身上找到了一种新病毒，凶手呼之欲出，只是短时间内无法确保是这种新病毒导致，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存在人传人现象。

而肝炎的范围更为宽泛，不光是病原体感染可以导致肝炎。还有很多其他因素，比如自身免疫性肝炎，比如重金属等毒物中毒引起的肝炎。凶手的画像非常模糊。

其次，不明原因肺炎报告之后，集中于同一城市同一区，甚至集中在某个区域附近，符合病原体逐步扩散开来的规律。

但本次肝炎的「扩散」就没有遵循生物规律。「跳跃」分散存在于世界各地。多国的报告，跟认知变化有关系。英国对外宣布了情况之后，有些国家审视医院内情况，「发现我们也有」，世卫组织正式宣布了一个暂时的不明原因肝炎诊断标准后，日本对照标准，「我们可能也有」。

现在这一百多例不明原因肝炎，很有可能就不是一回事，是各种原因本来就分别存在于各地的肝炎病例，暂时被粗略归类在一块儿，并非很多人所说的「肝炎快速从英国传到了日本」。

从过往的数据来看，本来就有 5%～30% 的急性肝炎是「不明原因」的。

现在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说不明原因肝炎也会复刻当年从不明原因肺炎，很快到困扰全球的传染病大流行过程，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大概率不会重现。

人腺病毒 F41 型是目前发现最可能的不明原因肝炎原因，但仍不能确认。

本次的不明原因肝炎不太可能是一次大流行的开始，但也引起了世卫的注意。主要原因是短时间内的集中出现，还是有点儿非比寻常，不像是平时儿童急性不明原因肝炎散发的情况。

病例最多，也是研究最多的国家是英国。英国对这些病例的集中分析，也能帮助我们理解寻找肝炎病因的过程。

当英国人发现儿童急性肝炎集中出现时，他们首先按照程序，排除了最多见的肝炎原因，也就是各种肝炎病毒。

很多病毒感染都会引起或轻或重的肝损伤。有一类病毒专门攻击肝脏，统称为「肝炎病毒」。包括甲肝、乙肝、丙肝、丁肝和戊肝病毒。肝炎最常见的原因就是这类病毒感染。

排除了以上肝炎病毒之后，继续关注毒理学调查。部分病例已经完成了血液全金属分析，重点肝毒物包括对乙酰氨基酚、黄曲霉毒素等检测也开展。目前还没有阳性报告。

再然后是自身免疫性肝炎的排查。目前是通过血液自身抗体检测阴性间接排除掉自身免疫性肝炎。

最后又把怀疑对象放回到病毒身上。除了专业的肝炎病毒，其他病毒有时候也会成为肝损伤的主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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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 25 日的最新报告，在已完成的各种病毒检测中。最左侧的这个 Adenovirus（腺病毒），是患者最常被检出的病毒。（绿色：检测阳性，蓝色：检测阴性，黄色：结果待返回，橙色：尚未检查）

腺病毒是我们身边很常见的病毒。数据显示伴有发热的儿童呼吸道感染最常见的病原体就是腺病毒。腺病毒可以通过粪口途径、飞沫传播。

感染腺病毒的主要表现是呼吸道症状，但部分血清型可能有消化道症状，或者就是以肝炎为主要表现。

英国已经给 11 例存在腺病毒感染的患者做了腺病毒的全基因组测序，优先选择病情较重的患者。结果发现这 11 例全部是腺病毒中的人腺病毒 F41 型（HAdV-F41）。美国之前的病例也有同样的结果。

经过这一系列的检查和排除之后，英国卫生安全局表示，人腺病毒 F41 型就是最可能的不明原因肝炎原因。

因为这种腺病毒感染导致的肝炎，除了肝脏受损的黄疸表现，也会有腹泻、恶心等消化道症状。

当然，也存在一些质疑的声音。有些学者认为目前检测出的腺病毒数量并不高，有可能只是恰好携带，但并非致病主因。未来还需要更详细的分析，来确定现在的推断。

腺病毒感染多发，主要以轻微呼吸道感染为主，少数出现腺病毒肝炎不奇怪，往年也都会有病例出现。但为什么这次集中出现呢？

目前的推测主要是「免疫欠债」学说。

人类出生后，获得免疫的途径有两条。一是自然感染/恢复中获得的被动免疫，一是通过接种疫苗获得的主动免疫。

腺病毒没有疫苗，所以更多的免疫建立在接触病毒过程中。因为新冠疫情，小孩子更多呆在家里，极少接触其他孩子，出现了免疫欠债的问题。也就是长期低接触某种特定病原体而导致相关保护性免疫力不足，从而使更大比例的人口易感染该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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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2017 年至今，英国报道的腺病毒感染情况。可以看到 2020 年、2021 年明显的感染波谷，那是孩子互不接触最安全的时期。但随着接触增加，感染反弹明显。尤其是 1～4 岁英国孩子的腺病毒感染出现了之前几年未见的高峰。1～4 岁恰好也是这次不明原因肝炎儿童的年龄段。

更多的腺病毒感染可能，也就有可能造就了少数因为腺病毒导致的肝炎。

看上去，腺病毒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但那些没有检测出腺病毒的不明原因肝炎是怎么回事？

在英国，有少数未检出腺病毒的不明原因肝炎，其他国家报告的病例，腺病毒阴性更多。

这主要跟世卫组织目前对不明原因肝炎的界定有关。在 23 日，世卫发布的报告中，临时界定标准是这样的：

自 2021 年 10 月 1 日起患有急性肝炎，非甲肝、乙肝、丙肝、丁肝、戊肝，且血清转氨酶 >500 IU/L 的 16 岁以下儿童。

这显然是个更粗略的标准，在英国研究中排除掉的其他病毒感染引起肝炎、暂时没有检测到毒物的肝炎、不太典型的自身免疫性肝炎，都有可能符合这个粗略标准，而暂时进入到不明原因肝炎范畴。

比如以色列报道的不明原因肝炎，在进一步分析中，就发现很有可能是自身免疫性肝炎。

如果未来标准还是这个粗略要求，那还会有更多的病例被报道。它们背后的本质原因应该是混杂的。

腺病毒疫苗不会带来腺病毒感染。

推测肝炎的主要原因是腺病毒，所以就有人联想到了新冠疫苗。中国，以及英国确实有人接种了腺病毒路线新冠疫苗。

但腺病毒路线疫苗，只是借助了有基因缺陷，不能继续复制的腺病毒部分结构（而且还不是人腺病毒），理论上不会因为注射腺病毒疫苗，出现腺病毒感染，或者类似腺病毒感染导致肝损伤。

腺病毒路线疫苗使用多年，之前从没有引起腺病毒感染的相关报道。本次英国所有的患者，因为年龄关系，也没有一人接种了新冠腺病毒路线疫苗。

新冠病毒感染的确有罕见的引起肝炎肝损伤的报告。但本次报道的不明原因肝炎患者中，并非新冠病毒带来的影响。

还是以资料最丰富的英国患者为例，在 61 例明确报道入院已检测新冠病毒的患者中，新冠病毒阳性只有 10 例，还不到 1/6。这个比例恰好是英国儿童社区内新冠阳性的比例，所以还不能认为新冠病毒直接导致了这些肝炎。

至于还有谣言说「这次肝炎是生物武器导致的」，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

目前还没有中国出现这种不明原因肝炎报道。如果严格按照世卫组织的标准，中国也一定会有相同的病例出现，因为太多的肝炎一下子就是找不到病因的。即便未来在中国出现，也不能认为是新的病毒「传」到了中国。

如果确实是腺病毒，那它就在我们身边，少数情况下可能带来肝炎麻烦。平时遵循的健康防护要求，一样可以很好地预防感染。

具体执行，家长们可以这么做：

了解肝炎的症状体征，如果出现，及时看医生。比如，眼白或皮肤、尿色变黄（黄疸）、发热、不寻常的疲倦、食欲不振、恶心、呕吐、腹泻。

2. 教好孩子注意手部卫生，用洗手液和水洗手。酒精消毒对腺病毒作用有限。

3. 教育孩子注意其他常规卫生习惯，比如尽量不用不干净的手触摸眼睛、鼻子、嘴巴。

4. 尽量避开有疾病症状的人。

5. 如果孩子出现呕吐和腹泻等胃肠道感染症状，要留在家里，起码症状消失 48 小时后再送去托儿所和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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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新冠疫情这两年，我们能更好地理解世上不止是新冠一种疾病，也应该用更成熟的心态去面对「新疾病」。在更多明确结果出现之前，不要恐慌误传，尽可能保有客观理性的态度。

未来不明原因肝炎的变化更新，丁香医生也将第一时间跟进发布消息。我们共同面对。

[1] https://www.cdc.gov/media/releases/2022/s0421-hepatitis-alert.html

[2] Investigation into acute hepatitis of unknown aetiology in children in England Technical briefing 25 April 2022

[3] https://en.wikipedia.org/wiki/2022_hepatitis_of_unknown_origin_in_children

[4] Ronan BA, Agrwal N, Carey EJ, De Petris G, Kusne S, Seville MT, Blair JE, Vikram HR. Fulminant hepatitis due to human adenovirus. Infection. 2014 Feb;42(1):105-11. doi: 10.1007/s15010-013-0527-7. Epub 2013 Aug 24. PMID: 23979854.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丁香医生”（ID:DingXiangYiSheng），作者：丁香医生，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