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叶子

2022/5/20 7:01:44 来源：北京日报

我钟情于小满的叶子。

此时，它的绿不像春天那般柔软，有着懵懂的鹅黄，也不像盛夏一样绿得老道成熟，它绿得恰到好处，清纯与妍丽兼得，天真与知性并存。它，处在过渡阶段，还没有在生命中某一个阶段长久地停留过，所以一切都是新鲜的。

这样的叶子，有小满的阴凉。它不是能在墙角滋生出青苔的阴凉，而是光斑跳动，童话在其间翩然起舞的阴凉。它不像盛夏时节严实的绿荫，一丝阳光也溜不进来——那样的阴凉是陈旧而静止的。而小满的绿荫挡不住阳光，它热情地迎接阳光来到大地上与阴凉相遇相逐。你看，它们在草叶间奔跑、闪烁、摇晃，就像两小无猜的孩子在玩耍，让人的心也不禁愉悦起来。这样的阴凉充满了勃勃生机，谁不喜欢崭新的东西呢？

我曾疑惑，叶子为什么不能一下子变绿呢，为什么要从嫩绿、翠绿，一步步地变成墨绿、老绿？除去生物学上的解释，我这样揣测，叶子可能在节制自己“满”的力量和速度。也许它知道，谦受益，满招损，当彻底变绿之后，就不可避免地要迎来变黄凋零的命运。它当然不愿意让那一天提前到来。此时，它还在上升期，它正拥有着宝贵的青春，它要享受小满带给它的朝气蓬勃，它从内而外都透露着欣喜。在春天做春天的事，不让秋风提前冒头，打乱四季的节奏。等到生命的智慧在岁月中沉淀出墨韵，等到沉稳从青春的躁动中破茧而出，它再从容地面对衰老与死亡，于是，它的一生都是沿着一个优雅的弧度在完成。

这也许是为什么，小雪之后有大雪，但小满之后却没有大满。满，是一种顶点，但顶点本身也意味着转折。其后不会再有上升的路，而只有下山的路，所以，大满容易让人倦怠。

而小满不同，它只相当于一个小山头，并不是最高峰。它给人以信心，给人阶段性的成就感，却不封顶。它鲜明地告诉你，向上还有更高的山峰需要攀登，这条路也还远没有到达终点，所以还要再接再厉。于是，我一下子理解了史铁生在《病隙碎笔》中所说的：“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走向，意味着彼岸的成立。走到，岂非彼岸的消失？”

世间的每一个人何尝不是一枚小满的叶子？这世界上，从不存在绝对完美之人和完美之境地，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向阳而笑、热泪盈眶、平凡而坚定地走在通往完美的路上，永不臻达亦无限趋近。

做一枚小满的叶子吧，满而不盈，盈而不溢，用恰到好处的绿色，迎接夏季的第二个节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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