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亚迪联合创始人杨龙忠：狼来了，还纠结先迈哪只脚？跑就对了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领教工坊”（ID:ClecChina），作者：领教工坊，36氪经授权发布。

作者 | 杨龙忠，领教工坊领教、比亚迪联合创始人

整理 | 谢玄玄

排版 | 若泓

作为比亚迪联合创始人、前副总裁的杨龙忠很少接受采访。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后，封城停工等一系列举措已经推行了一个多月。除了有经验应对危机的大企业，更多年轻的、缺乏经验的中小民营企业过得并不容易。

得知领教工坊策划了一系列“大危机下的奇迹”专题，杨龙忠罕见地接受了采访。

我们不搞那些虚的，我们不装。 “不装、分享、陪伴”，是杨龙忠带领的私董会小组的价值观。

“不装”的风格在采访中也表现出来，他几乎不讲空洞的大理论，是个非常有“问题导向意识”的企业家，实事求是，有问题就想尽一切办法解决问题，不免让人想到“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的邓氏智慧。

“越分享越幸运”，是杨龙忠在上一次接受采访时说的话。他觉得是时代给了他们这代人机会，要感谢小平感谢这个时代；他也庆幸自己学对了专业、入对了行，要感谢曾经帮助过他的同学和客户朋友。

幸运的杨龙忠一直是践行分享精神的企业家，他后来做投资、做领教工坊的私董会教练，都是想把自己积累20多年的产业经验和教训分享出去。

在这次难得的采访中， 作为“分享”的受益者，杨龙忠把自己所经历的比亚迪生死危机首次分享，藉此给更多的中小企业家一点温暖、一丝光亮。

*以下为杨龙忠第一口吻撰写*

新冠肺炎疫情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给民营企业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如果让我谈一点感受，我要首先说明：搞好防疫工作是首要任务。

信息时代真假信息满天飞，我们不要轻信谣言，保持对正常信息的敏锐度。同样面对疫情还要回归常识，搞明白到底什么传染源、传播途径和易感人群？然后做好“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这三方面的工作。

现在一部分企业已经复工，虽然现在新增感染人数在持续下降，但在疫情没有得到完全控制之前，企业的防疫工作仍然不能有任何松懈。

在这方面可以多听听专家的意见，比如钟南山院士建议：企业复工人员要做双检测；同时工厂要注意水龙头、下水道等处卫生和通畅；复工人员密集时，一般保持1.5米以上比较安全。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教授也给出复工建议，上班时间戴口罩、勤洗手，电梯经常消毒，办公场所经常通风。

我们企业要把这些事情落到实处，保护好员工。在这种形势下，企业家一定要把人的生命健康放在第一位，把员工的生命健康放在第一位。

这是所有事情的前提，如果这点忽略了，谈其他的都毫无意义。

我之前说过做企业始终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活下来，一个是持续增长。

对于中小企业来讲，现在的问题就是生死存亡的问题。

活下来是很重要的。留有青山在，将来都有机会；活都没活下来，别谈别的，你动作再漂亮，有什么用？没用的。

在这次疫情中，很多企业受到重创，线下服务业和制造业尤其是重灾区。这是典型的黑天鹅事件，没人能预料得到，也躲不过去，更是防不胜防。

底子比较好的企业、平时管理基础扎实的企业，在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困难时，应变能力会好一些，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小。

但总体来说，大多数中小企业仍然面临两大难题：

第一个难题是物质层面，现金流问题。

现金流就像血液一样，一个公司如果没有血液肯定是不能生存的，这很重要。

在现金流层面，我给大家几点建议：

费用该省的省、该砍的砍，业务该瘦身的瘦身。

现在口袋里面剩下的钱，不要大手大脚了，这是最容易的策略；这时候跟别人要钱总是很难的，省下来最简单。

危机也是试金石，这个时候你能清楚地知道，到底哪些产品、哪些业务是真正有生命力的。

我觉得企业可以借此机会聚焦一点，学会做些减法，并上升到战略层面。

政府手头资源多，办法自然也多，一定要去争取当地政府的支持。如果你不吭声、不争取，钱和资源都被别人拿去了，你肯定活得不如别人。

如果你有好的供应商，尤其是身强体壮的企业，可以做一些沟通，不一定非要见面，电话、微信都可以，争取账期长一些。

苹果就给他经销商多了一个月的库存时间，这就等于多了一个月的账期、一个月的钱，很实在。

客户虽然是甲方是上 帝，这个时间点同样可以做做工作。如果你有特别好的大客户，同时你又有“两把刷子”，觉得人家离不开你，这个时候去做一些沟通，他们也会帮助你。

制造业是个产业链，每个环节都不能少，困难时期大家都得互帮互助、同舟共济。

除此之外，你甚至还可以向朋友借，向社会组织求援。

▲ 杨龙忠和领教工坊私董会的企业家们

第二个难题，是精神层面的问题。

目前各地区管制，企业一定处于缺人的状态，员工也是焦虑的，这时候人力资源就非常重要了。一边要想方设法招到人，一边要稳定好军心，给团队信心，常言道“信心比金子还珍贵”。

人是企业的第一要素，处理突发事件，提出方案、给出对策都是要靠人的。

越是紧急情况越要有章法。老板要亲自挂帅，成立一个跨部门的应急领导小组，面对危机要雷厉风行、全力以赴、有条不紊把防疫工作做细、做实、做好。

遇到黑天鹅的事件，我有一个经验，可能讲起来很俗，但非常实用，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很多事情是人力不可抗拒的，黑天鹅事件就是人力不可抗拒的。

作为企业家，首先你要想方设法甚至穷尽所有方法、所有资源去应对，不能“等死”，这个很重要。

如果你能找到100种办法，就用上100种办法，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雨过天晴、阳光灿烂了。在你用完所有办法之前，你也不知道是哪种办法、哪些资源发挥作用了，这是经常发生的事。

企业可以去向政府争取一些税收、贷款、招人等方面的支持，还可以向业主争取房租上的减免。如果大家都在争取，你不争取，你就吃亏。俗话说会叫的孩子有奶喝，这是一种生存技能。

我们是政府主导的经济，非常时期一定靠政府。

比如针对股市就有一些政策出来，“放了很多水”，其实实业更应该关注，实体经济要是不行，股市拿什么去支撑？重虚拟轻实体是一种“本末倒置”，我觉得各地政府会逐步意识到这个问题。

在遇到困难时，真的有很多企业家就懵了，束手无策坐着“等死”，这样的做法不可行。

如果你把所有的资源和方法都用过了，企业还是“死了”，那也没办法，死了就只能死了；但事实往往是，你尽全力了，企业不容易死掉，这就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

所以，对于企业家来说，心里一定要有数：自己努力争取过，不遗余力过，这个是最重要的，先不要考虑死不死的问题。

这个时候还有企业在考虑“姿势好不好看”的问题，如组织架构是否合理，制度流程是否完善，等等。我做投资以后在很多企业都发现这个问题。

在我看来，对于“等米下锅”的中小企业来说，不要太讲究形式了，狼都来了，你要跑啊！这时候还考虑先迈左脚还是右脚，要不要走猫步，不是扯淡嘛？

管理不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企业实际情况来定，不要在还没活下来的时候，就讲究管理形式和流程完善。有效，才是最根本的。

只要努力了，管它是“哪片云下的雨”。

我没有太多条条框框、太理论的东西，更多的是一些实用性的东西。

一个企业成长过程中一定会遇到很多危机，比亚迪遇到的危机太多了，很多都是生与死的危机。

《荀子·劝学篇》有一句话我特别喜欢：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人生下来，大多数人智商都是差不多的，你比别聪明不到哪里去，但如果你能善于借助外力、整合资源，你就不一样了。

在这方面，比亚迪做的非常好。

我讲一个比亚迪的“专利侵权案”。 

1997年，比亚迪刚创业不久，当时江门有个非常有名的电池厂叫“三捷”电池厂，告我们专利侵权，要求诉讼保全，冻结银行账户，我们压力非常大。

当年还是属于镍镉、镍氢电池的时期，三捷是当年最早做镍镉电池，也是最大的电池厂子，他们的专利还被广东省评为优秀专利。

记得那天我们的财务部经理给我电话，说杨总我们的账号被法院封了。

我立刻带人赶到法院，等了半天法官不在，才知道他们已经去查封公司了。

我们在法官的办公室等到下班，他满头大汗回来，开口就问：你们公司到底在哪？原来这哥们把比亚迪的办公地点搞错了，把龙岗同乐收费站的振华工业园搞成了宝安同乐检查站的振华工业园。

那天正好是周五，只能下周再去封账，恰恰是这个周末给了比亚迪喘息之机。

我马上打电话跟王总（比亚迪创始人王传福）汇报，他正在美国出差。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月电话费4万多，那可是97年的4万块，可想而知打了多少电话。

比亚迪那时候很小，一旦账户被封，供应商挤兑，企业立马就被捏死了。

为了解决问题，我们把当时能想的办法、能走的路都尝试了。

一方面，寻求政府帮助，找到打交道比较多的科技局局长，他比较了解比亚迪，知道比亚迪是高新技术企业，就业和税收都不错。

他安排专利处负责人，协助我们。商量出对策之后，又去跟法院求情，不要查封账户。为此我们还做了很多承诺，比如给车抵扣等等。

最后，在市政府相关部门的协调下，法院“活封”处理。

第二方面，我们也在积极应对官司，走不侵权的路子。

比亚迪算是当时电池行业不小的品牌，在电池行业小有名气，如果我们出了侵权问题，其他小企业更无法避免。因为这个缘由，我们有了很多同盟。

通过同盟的介绍，我们找到了知识产权案方面的专业律师。比亚迪仔细研究了专利的技术参数，发现因为制造电池材料“发泡镍”的用材不同，我们孔径比他们的大，逃出了专利保护范围，不侵权概率非常大。

与此同时，我们也启动新的官司，把他们的专利废掉。

第三方面，因为企业不能停产，公司抓紧研发可替代的技术工艺，一旦前面的路行不通，赶紧换一条路走，最终获得成功；后来比亚迪在国内率先研发生产出锂离子电池，走出了另一片新天地，上了一个新台阶。

所有这些措施几乎同步进行的，历时5年多，打赢了“专利侵权案”官司，把他们的专利99%都废了，终于活下来了。

这绝不是比亚迪最大的危机，在比亚迪在成长过程中还遭遇过很多危机，另一个案子更是差一点把公司弄死，这里我就不说了。正因为比亚迪有“尽人事”那股精神 ，有“善假于物”那种能力，总能化险为夷。

▲杨龙忠在领教工坊私董会上

企业家一定要明白，做企业，是九死一生的。

只要你过程用心了努力了，就不要太在意结果，哪怕企业死了你也不后悔。

一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一个企业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只要你动用了所有力量，整合了所有的资源，想尽了一切方法，你就可能活下来，甚至活得好。

对于那些努力过的企业家来说，常常可以风雨之后见彩虹，这就是天道酬勤。

有人问我，对于中小企业来讲，在危机中活下来，企业家的重要程度占几成？

我觉得企业家在这个节骨眼上的作用占到90%以上！这个时候正是考验企业家有没有企业家精神的时候。

企业家精神真的很重要，他如果有梦想，能坚持，敢冒险就一定可以活下来。

到底什么是企业家精神？我觉得有几个关键词：梦想、执着、冒险和实干。

为什么有些人一讲PPT，我就知道是个骗子。因为这类人讲的是故事，玩的是资本游戏，想的是怎么赚钱，手里又没有金刚钻。

企业家则不一样，具备企业家精神的人，是有梦想、有情怀的人。

比亚迪创始人王传福就是有梦想的人，因为他一直有个情怀，用二次能源电去替代化石能源。

化石能源有污染，并且总有用完的一天，二次能源电有两大优势，一来源多样性，二零排放。

他想去解决这个社会性、全球性的问题，赚钱不赚钱无所谓，不管他的商业逻辑怎么样，始终如一在做这件事，坚持自己的梦想，实实在在地做着对社会有效益的事，这就是企业家精神。

特斯拉的创始人埃隆·马斯克也有企业家精神。他的梦想非常远大，他认为地球终有一天要灭亡，要把人类送到别的星球上生活。他几乎做的每一件事情围绕这个梦想，而且都有自己的技术和创新，不是靠忽悠去挣钱。

这两个例子讲的是一个道理，企业家本人有梦想是特别重要的，这是你能够坚持下来、年复一年做一件事情的动力和源泉。

没有内在动力和源泉，人很容易就没劲了，赚了点钱肯定就去吃喝玩乐了。 

还有一个冒险精神，这跟梦想、务实是一脉相承的。

我讲的冒险不是盲目的冒险，不是瞎折腾，要基于一些最基本的常识，有自己过硬的专业功底，有自己的技术和创新，说到底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冒险指的是你愿意去放弃一些安逸的东西，不那么在意得失，为了自己的目标往前冲的精神。即便内心知道做企业会九死一生，你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一件事情如果有50%的成功率，没有冒险精神的人总觉得往前走会死，也就不再往前走了。

但对于有企业家精神的人来说，50%的成功率已经非常高了，一般只是10%的成功率，关键是你能否为这个10%的概率尽100%的努力，能否为这件事情想出10种甚至100种方法来，如果能，叠加起来就不得了了。

这跟风投逻辑一样，我投了10家企业，如果能中一两个好企业就OK了。

我非常喜欢实干型的企业家。

比如华为的任正非，他是有大智慧，具备领袖风范的企业家；比如埃隆·马斯克我也很佩服，他既有梦想也有能力。

比如OPPO的创始人陈明永、Vivo的创始人沈炜，都是非常优秀的企业家，我很喜欢他们的本分文化，做事实在，看得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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