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望｜利用疫情炒作股价并融资？起底新冠疫情下的明星公司Moderna

腾讯新闻《潜望》 纪振宇 5月20日发自硅谷

新冠疫情肆虐全球，所有人都在迫切期盼有效应对的疫苗研发成功，以至于一旦有任何关于疫苗消息的风吹草动，都会传导至资本市场上，引起市场的大幅震荡。

这就是本周在市场中真实发生的情况。本周一，美国生物医药研发公司Moderna宣布，一期疫苗试验取得积极进展，其股价当天暴涨20%，受此利好消息的推动，美股大盘也整体走高。

但仅一天后，数位业内疫苗专家质疑Moderna数据在医学上还不足以证实该疫苗的有效性，导致Moderna股价又大幅下跌10%，同时也拖累市场整体下行。

与此同时，该公司在股价涨至历史新高的同一天宣布13亿美元的股票增发以及白宫新冠疫苗顾问因其前Moderna高管的身份，大笔变现手中持有的公司期权，又进一步增添了外界对其的质疑声。

究竟是因为Moderna公司借疫苗过度宣传，借机炒作，还是市场对消息存在过度解读甚至误读，对此，美国某大型药厂一位研究员对腾讯新闻《潜望》表示，公司过度宣传肯定是有的，也是为了迎合市场和政策的需要。

但仅仅基于一期临床试验非常有限的数据结果，就得出疫苗有效的结论一定是不符合科学严谨性的，该人士表示，目前只有一期结果，数据都谈不上。”一期就是毒性测试，生物药多败于二三期，越往后走，失败率越大。”

在许多疫苗领域专家来看，Moderna所公布的一期结果，完全不具备任何证实疫苗有效性的医学意义，有专家甚至直指Moderna的做法，不符合科学专业研究精神。

回到Moderna公司本身，其所专业从事的mRNA药物和疫苗研发领域，属于资金投入巨大的高风险行业，未来结果完全无法掌控。

从该公司经营状况来看，自成立以来累计亏损超过10亿美元，且至今并没有任何真实销售发生，所研发药物和疫苗全部处于初期研发或临床试验阶段，财报中所体现出的所谓的“收入”，也仅是与各大药厂所签订的药物研发合作协议金。

为了维持经营所需的巨额现金，该公司基本全部依赖外部融资来予以弥补，近3年来融资总额超过12亿美元，在周一宣布新冠疫苗临床试验结果公布后，Moderna又表现出了对资金的渴求：在股价创下历史新高后，Moderna在盘后宣布新一轮13亿美元的融资，这已经超出了过去3年的融资总和。

但正是基于外界对其疫苗研发成功的无限期待，这家还没有任何真实收入，连年发生巨亏，需要不断依靠外部融资来维持研发和运营的公司，今年以来股价不断创下新高，市值已逼近300亿美元。

刻意炒作还是市场误读？

周三，就在Stat文章发表后一天，Moderna首席执行官Stéphane Bancel公开接受采访，为公司做辩护，他表示，公司在周一所发布的声明，实际上和Stat文章所披露的是相同的信息。

“我们在周一说，这只是过渡阶段的第一期临床试验结果，是一小部分数据，” Bancel说，“具体结果会很快发布，是几周时间，不是几个月时间。”

他还在采访中称，最理想的情况下，疫苗将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初得到美国食品药物监督局的批准，但他强调，这是“最理想的情境下”。

他表示，疫苗的生产最快可能在7月份就开始进行，该公司将与瑞士生物科技公司Lonza合作进行，甚至比三期临床试验完成的时间要更早。

在Moderna周一发布的声明中，这家公司称，已经取得了“积极的”一阶段疫苗临床试验结果，45名接受临床试验的志愿者中，有8名体内已经出现抗体。该公司还强调了mRNA-1273（新冠疫苗）“总体上安全并且有很好的耐受性”（generally safe and well tolerated）。同时还表示，第三期临床试验将在7月份开始。

一天后STAT的文章质疑的焦点也正是这8名志愿者体内出现抗体这一数字。该文章认为，同时参加临床试验的总共45名志愿者中，其他37名是否出现抗体的情况目前未知，可能最终会产生抗体，但仍需要时间来验证，另外，与Moderna合作研发该疫苗的美国过敏和传染病机构（NIAID）对此事并没有同时做出评论。

文章采访的疫苗专家的观点是，根据Moderna给出的数据，目前无法获知疫苗到底是不是有效，因而文章的结论是，目前该公司发布的数据，在证实疫苗有效性方面的意义并不大，因此疫苗专家建议，不能从字面上单纯地简单解读为疫苗就是有效的。

因此从文章本身来看，它所质疑的并不是Moderna这家公司本身，而是对通过Moderna的这则声明就得出疫苗有效这样的逻辑进行质疑。

Moderna难逃过度宣传嫌疑

由这两天市场中所发生的戏剧性变化中所出现的一系列事件，可以看出，投资者广泛存在的不冷静和非理性，需要为市场的动荡承担责任，但即便如此，也并不能完全排除Moderna公司存在过度宣传，对公司股价的上涨起到推波助澜作用这样的嫌疑。

首先，Moderna在声明中使用了一些存在主观判断的关键词，例如“积极的”（positive），以及在医学上并不十分严谨的用于，比如“总体上安全和耐受”（generally safe and well tolerated），但这对于目前热切期盼有效疫苗的市场，已经能够产生足够的刺激反应。

一位在美国某大药厂供职的研究员对腾讯新闻《潜望》表示，目前只有一期结果，数据都谈不上，通常一期只是毒性测试。

“生物药多败于二三期，越往后走，失败率越大。” 这位人士表示，“这些新闻如果放在过去，连水花都没有。”

这也是Moderna声明遭到业内专家广泛诟病的原因，德州儿童医学中心疫苗研发部主任Dr. Peter J. Hotez提出严厉批评，“这不是做科学的态度，基本上从他们的声明中不可能得出任何合理的结论。”

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Moderna来说，不可能意识不到在当下的情况下，发布一则与疫苗研发和试验进展相关的声明，对于公司股价将意味着什么。

其次，Moderna在声明公布当天，股价出现暴涨并创下历史新高后，又宣布一轮超过12亿美元的股票增发计划，在股价的最高点进行大规模融资，尽管从商业行为上来看，在二级市场进行增发融资合理合法，但未免增加了这家公司利用消息拉抬股价，并趁机融资的嫌疑。该公司在过去3年融资总额与此次增发的规模差不多持平，也为13亿美元。

周三，负责Moderna此轮增发的承销商摩根士丹利将其目标价由此前的每股37美元进一步上调至每股90美元。另外，也在Modrna股价冲高又回落后的同一天，美国白宫首席疫苗顾问Moncef Slaoui将变现其所持有的价值1240万美元Moderna期权，又增添了故事的戏剧性。这位白宫高级顾问此前曾担任Moderna公司的高管。

除此以外，据该公司提交给美国证交会的披露文件显示，公司首席财务官Lorence H. Kim在5月18日，即利好消息发布后导致公司股价涨至历史新高的同一天，减持26.1万股公司股票，以几乎是历史最高价的平均每股80.85美元，变现2100万美元。

新冠疫情下催生的明星公司

得益于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的蔓延，总部位于美国麻省的Moderna公司迅速获得更广泛的公众的关注。

这家公司首次进入更多大众视野的，是其在今年1月份对外高调宣布进行新冠疫苗研发的消息，在当时接受财经电视CNBC采访时，公司CEO Stephane Bancel称，已经与美国医疗机构合作。负责这次采访的CNBC主持人Becky Quick在个人推特上称，“该公司过去曾在40天内研发完成癌症疫苗，正在用同样的技术快速地做（新型冠状病毒疫苗的研发）。”

Moderna所专注从事的mRNA（信使RNA）疗法，被称为“疫苗通向未来的大门”，尽管该概念已经在上世纪90年代完成概念验证，但随着近年来技术的发展，提高了其安全有效性，正在进入新一轮的爆发期。

成立于2010年的Moderna公司便是倡导运用这一技术进行疫苗开发的行业先驱之一，他们还运用亚马逊云平台AWS服务，用于加快疫苗从研发到临床试验的过程。

有研究表明，相比传统疫苗，mRNA的安全性更有优势，不会插入基因突变，可以被正常细胞降解。mRNA的作用机理使它就像一本餐谱一样，只要编好RNA序列，就可以将细胞变成小型的药物工厂，mRNA引导细胞自己产生特定蛋白发挥系统药效。

目前mRNA疫苗主要有两大应用领域：传染性疾病和癌症。Moderna公司对外公布的目前研发进度中，主要也是以传染病疫苗和癌症疫苗为主，例如其中对去年大规模流行的寨卡病毒疫苗的研发已经进入第一阶段临床试验。

但目前对于该技术的质疑依然广泛存在，例如包括可能引起一些严重的副作用等，因此在将mRNA疫苗用于人体或是开展大规模临床研究前，需要进行大量的安全性验证。在疫苗开发消息公布后，Moderna股价在当天曾一度上涨超过7%。

与疫情不断在全球蔓延同时发生的，是Moderna公司股价的节节走高。今年以来，该公司股价累计涨幅已经超过250%，市值曾一度触及300亿美元。

耗资巨大的高风险行业

进行疫苗研发同样是一项需要耗费巨额资金的事业，根据Moderna公司第一季度财报显示，自该公司成立至第一季度，累计亏损总额已经达到16.2亿美元。该公司称，在可预见的未来，仍将出现巨额的费用和运营亏损，支出主要用于平台研发、新药发现、临床试验、基础设施和早期研发引擎、数字化平台、建立知识产权、拓展全球市场和行政支持等。

根据Moderna 2019年财报显示，从2017年至2019年，公司总亏损分别为2.7亿、4.0亿和5.1亿美元，该公司在三年期间融资总额达到13亿美元，同时，用于运营相关的现金净流出高达12亿美元，基本上融资所用的资金全部用于支持业务运营。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由于Moderna目前仍处于疫苗研发和临床试验阶段，并不产生任何真实的疫苗销售收入，其在财务报表中所体现出的所谓的“收入”，也仅仅是其与各大药厂开展的合作所获得的资金支持。

因此，Moderna也在其财报中强调，除非成功完成临床试验并获得相关监管部门的批准使用，否则在这以前不会获得与mRNA药物相关的大规模收入。

为了获得业务发展所需的资金，Moderna只能通过各种外部融资的渠道，包括公开市场融资、私募融资、结构性贷款及债务融资、政府资助协议、授权协议等。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Moderna在竭尽全力筹措资金，今年第一季度，该公司现金净流入为1.5亿美元，其中经营性现金流为-1.06亿，投资性现金流为-3.16亿，融资现金流为5.78亿美元，主要依靠发新股进行融资。

对于目前正在试验阶段的用于新冠病毒的疫苗，Moderna称，未来加快疫苗研发和试验进展以及建立全球基础设施和合作关系，还需要耗费巨额资金。

这同时也是其在周一股价大涨的盘后，宣布增发融资13亿美元的主要理由。在招股书中，Moderna称，这笔资金将用于支持与新冠疫苗mRNA-1273相关的在美国及美国以外的生产，以及用于支持其他药物发现和研发领域、mRNA技术平台的进一步研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