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孟达与周星驰：旧知己最终变不到老友？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全现在”（ID:quanxianzaiAPP），作者：刘睿欣、王秦怡，36氪经授权发布。

得知吴孟达去世的消息，周星驰不掩失落，“他是我那么多年的搭档和老友，现时我还无法接受”。

吴孟达生前的最后一次亮相，在今年2月12日那期《王牌对王牌》。

那时，他跟随《少林寺之得宝传奇》的剧组上综艺做宣传，两鬓斑白，但精神依旧很好。主持人问他：“还能看到您和周星驰先生合作吗？”他尴尬地大笑几声，把脸侧向另一旁：“我还没死，他还没退休，一定有机会的。”

吴孟达与周星驰

一语成谶，翻过农历新年的2021年2月27日，吴孟达在香港仁安医院去世。留给观众的，只有综艺舞台上，吴孟达被年轻一代喜剧演员搀扶着转身离去的背影。

合作机会，也许不会再有了，但当我们翻看两人的成长经历，处处是彼此的影子。吴孟达大周星驰11岁，对周星驰而言，是半个父亲、师父、叔叔。对香港电影而言，亦是黄金时代的见证人。

吴孟达命运的落幕，是一个时代的落幕。让我们回忆他之前的作品，为他送别。

吴孟达的身上，有70年代、80年代香港演员一贯的特点。

踏实，勤奋，敬业，吃过很多苦，也因此容易满足。最近的两部片子，《流浪地球》预算不高，他就只要了20万片酬。《少林寺之得宝传奇》的花絮则让人心痛——在拍摄过程中，他疑似心脏不适，用手不停地搓揉胸口。

“对不起。歇2分钟、10分钟都没有用的，那就不要停了。”

吴孟达在拍摄《少林寺之得宝传奇》宣传物料时，心脏不适

有新闻曾不怀好意地把周星驰的御用绿叶们放在一起，意思是这些人的命运都不好：“如花”李健仁中风了，《少林足球》之后少有演出；“蜥蜴仔”曾徳华现在靠送外卖维持生活；《破坏之王》的“黑熊”郑祖因心脏病去世；最后是吴孟达，常年心脏不好，最后罹患肝癌。

其实不是命运不好，而是在他们的时代，演员不是今天的模样。他们站上过顶峰，也摔下过谷底，有的人爬起来了，但更多人过着跌宕而劳碌的一声。

吴孟达的职业生涯是从TVB无线艺人训练班开始的。同班的有周润发、任达华、林岭东。同学回忆，那时的吴孟达爱扮小生，也爱争男一号。

原因是自信。“妈妈说我很帅啦，考进去以后我觉得所有同学都不如我帅，周润发也不如我帅。”

但外界不这么认为。从训练班以第5名的好成绩毕业后，他连续跑了3年龙套，收道具、递毛巾、买盒饭都归他管，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混到个小龙套，露一次脸。直到1979年的《楚留香传奇》，他才混上个男二号“胡铁花”，从此一炮而红。外界为了一睹“香帅”风采，可以万人空巷，出租车停驶，吴孟达也因此有了接不完的活儿。

吴孟达在《楚留香传奇》中饰演“胡铁花”

后来就是大家熟悉的成名之后的故事。人一获得名利，美女扑上来，手指缝也宽了。迷上赌博后，吴孟达的积蓄挥霍一空，还欠下30万高利贷。就连工作也干不下去，录制《欢乐今宵》时直接罢工，杜琪峰骂他是“扶不起的烂泥”，公司决定将其雪藏。

即使后来他洗心革面，决意重新开始，还有周润发在外界帮忙，吴孟达也只能接到一些小配角。

直到遇上周星驰，他的命运从此改变。

外界曾评价，周星驰无厘头的喜剧风格，或许是从与达叔的对话里悟到的。

《武状元苏乞儿》

吴孟达上《十三邀》，说自己不懂什么叫“无厘头”，感觉“七不搭八的”，就好像两个人在讲话，互相不搭腔，但聊得很嗨。

他曾在采访中回忆起两人的初相遇，在电视剧片场，吴孟达没有驾照，刚好周星驰开车，顺路送他。在离开的路上，两名“龙套”的相遇擦出了非比寻常的火花。他们什么都聊，天马行空：

“达哥你看什么剧本？”

“你看，两句对白而已。”

“两句对白？”

“对，两句对白。”

“两句对白，你还要看吗？”

“看。”

“真的要看？”

两人的交流方式很独特，也因此奠定了深厚的友谊。周星驰给吴孟达的角色，他总能超出预期地完成。《食神》里，他是阴险狡诈的幕后老板；《少林足球》里，他是被陷害的“黄金右脚”；《逃学威龙》中，他是协助“周星星”办案的达叔......

《食神》

《少林足球》

戏内是“黄金搭档”，戏外吴孟达也照顾周星驰。一个有名的小故事是，吴孟达和周星驰常常买鲍鱼罐头。周星驰吃大鲍，吴孟达吃小鲍。脾气很烂的周星驰，在片场发飙，常常要靠吴孟达出面斡旋。

巅峰时期，吴孟达一年要拍近30部戏。殊不知这些工作已经提前透支了他的身体。到2000年，吴孟达被查出糖尿病。与每况日下的身体相伴的，是渐行渐远的朋友周星驰。吴孟达本会成为《功夫》里与周星驰搭档的斧头帮小弟，却因为疫情错失档期，两人从此再无合作。

和周星驰的合作，让吴孟达声名在外，但很少有人知道，喜剧只在他的演艺生涯中占百分之二十左右。

他曾坦言，“虽然我拍了很多搞笑片，但其实我内心很文艺”。一则知名的传说，是吴孟达或为费里尼电影《八部半》写过影评，洋洋洒洒，一万多字，从费里尼的生平到道具隐喻、专业镜头解析，当年让各大迷影、DVD论坛炸开了锅。

《流浪地球》花絮

他也曾特别想演一部自传式的《吴孟达》，这部戏是一部悲喜剧，人物有可爱的一面，也有悲哀的一面——那是一名优秀的演员，年轻时大部分观众都看过他的戏，没想到老了，记性不好，对白不灵活，这个老头子好像不行了。

某种程度上，这样的构思映照了吴孟达本人的人生经历。离开周星驰的吴孟达，开始和观众口中的“烂片”挂钩。

最新一部电影《少林寺之得宝传奇》，春节期间爱优腾线上放映，豆瓣评分4.2分。网友“方长”评价这部片子，“对不起妈妈，我把您给我的宝贵生命用来看这种东西了”，获得183人认同。

《新乌龙院之笑闹江湖》

如果搜索吴孟达2004年之后的片子，发现大多介于豆瓣电影3分到5分之间，比如《大人物》（3.7分）、《十万伙急》（3.5分）、《长安伏妖》（4.0分）、《真假美猴王之大圣无双》（4.1分）、《新乌龙院之笑闹江湖》（3.5分），还有很大比例的片子，像《万妖国》《一品爵爷》等，甚至没有评分。

2019年，许知远在访谈时说，“看到别人说你低俗”。吴孟达笑了笑，“我要吃饭啊”，“可能他的钱能满足你，或者有些交情，来串两三天那一种”。与此相关的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是，吴孟达经历过三段婚姻，育有四女一子，每月需支付百万养育费，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吴孟达接受《十三邀》采访

种种说法真假未知，但我们依稀能从老一辈香港演员身上看到一些相似之处。受香港电影工业与业界环境的影响，刘德华、吴孟达、任达华等都曾拍过不少品质不佳的影片，老一辈香港演员的“敬业”，或许某种程度上也包括对剧本的选择没有那么吹毛求疵。同时，也包括面对任何故事，也会演好自己角色的觉悟。

吴京曾发过一条微博表示对吴孟达的敬意，“现场对戏永远不用剧本，因为他把对方的对白全都背下来了……这就是前辈！”

“我拍的烂片太多了，但是观众看到不会骂我，吴孟达还是演的好，还是有用心，导演怎么那么差。我不管什么烂片，我还是很用心的”，吴孟达谈到自己在片场的经历，重拍一次比第一次还差，导演反倒竖起了大拇指，但他心里有数，会要求再来一次。

《九品芝麻官》

那么，离开了吴孟达的周星驰又如何呢？

2016年，《美人鱼》春节档上映，时过境迁，周氏幽默似乎也掀不起大波浪了，“梗老”、“不好笑”成为很多观众的心声。2019年，周星驰带来了他的另一部作品《新喜剧之王》，最终票房6.28亿，对比《美人鱼》的33亿以及2017年《西游伏妖篇》的16亿，这个数字有点让人悲伤。

得知吴孟达去世的消息，周星驰不掩失落，“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在关注吴孟达的病情，多少会有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非常难过悲痛，不舍得。吴孟达的病情来得快，走得急。他是我那么多年的搭档和老友，现时我还无法接受”。

如今的周星驰看上去沉默、疲倦，如今的达叔让我们心留遗憾，属于他们的时代或许已经过去。但他们留给我们的记忆，依然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