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媒：在印度，他们艰难自证是“活人”

英国广播公司8月20日文章，原题：印度的“活死人”：“他们盯着我看，仿佛见了鬼” 帕蒂萨·亚达夫仍然健在，因此当发现自己——至少在纸面上——已经死亡时，他觉得匪夷所思。在女儿和女婿死去后，这位70多岁的老汉无奈地担负起养育两个孙辈的责任。他卖掉在老家从父亲那继承来的一些土地。几个月后，他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从我这买地的人告诉我，我惹上一场官司。他说我侄子告诉所有人我已去世，是一名冒名顶替者卖掉了土地。”

亚达夫马上从他现居地加尔各答出发，返回位于北方邦阿扎姆加尔区的老家。当他出现在那时，当地人很震惊。“他们盯着我，仿佛见了鬼，说道：‘你已经死了。都给你举行过哀悼仪式了啊！’”

亚达夫说，他与侄子曾经很亲近，而且那位年轻人来加尔各答时经常去探望他。但当他告诉侄子打算出售家传的土地时，后者就不再来了。如今，他得知侄子自称已继承了这些土地，亚达夫前去与侄子当面对质。

“我侄子说，‘我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个人。我叔叔已经死了。’我深感震惊，”亚达夫说，“我说，‘但我就活生生站在这里，就在你面前，你怎么可能不认得我？’”亚达夫为此哭了好多天，但他后来振作起来，打电话联系了印度“活死人协会”。该组织由拉尔·比哈里运营。他年近70岁，对被宣布死亡的问题颇有体会，毕竟他1/3的人生都曾被当作死人。

比哈里来自一个极端贫困的家庭。他从未上过学，因为他7岁时就被送到纱丽工厂当童工。20岁出头时，他在老家附近的一个镇开办纺织作坊，但他需要一笔贷款以开展业务且银行需要他提供担保。因此，他前往地方政府办公室，以期拿到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土地的地契，该村也位于北方邦阿扎姆加尔区。

村会计的确查到他的名字和相关文件，同时还找到一份表明他已经“离世”的死亡证明。比哈里表示他不可能死亡，因为他就站在那，这表明那份死亡证明毫无意义。“但这些白纸黑字的文件说你已经死了，”比哈里被告知。

当比哈里被登记为死亡时，他从父亲那继承的土地和房产被从其名下转到他叔叔的家庭。比哈里表示，迄今他都不清楚这是笔误还是叔叔的骗局。无论如何，他的整个人生都被毁了。他的作坊不得不关闭，从此他的家庭一贫如洗。

但比哈里并不打算屈服并接受自己的死讯，而且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不孤单。印度全国各地都有人被亲戚窃取财产，后者通过宣称前者死亡来侵占前者的土地。比哈里创建印度活死人协会以将他们团结起来，并发动一场使他们的困境得到关注的行动。据估计，仅北方邦就有4万“活死人”，其中大多为贫穷且文盲的低种姓群体。

然而，这并不足以改变其处境。随后，比哈里决定参加全国选举并成功地将自己这个“死人”的名字添加到选票上。当这仍不足以使当局相信他还活着时，他在三次绝食抗议期间几乎丧命。最后，他孤注一掷，决定通过绑架叔叔的孩子触犯法律。他希望警方能逮捕他并接受他还活着的现实，毕竟，谁也不能逮捕一个“死人”。但警方识破他的意图并拒绝介入。

比哈里终于发现正义并非来自他个人的创造性努力，而是源于从一开始就颠覆其人生的体制。阿扎姆加尔区一名新法官重新审理他的案件，裁定已被告知死亡18年的比哈里仍然活着。他说，其中许多人并未像他这么“幸运”。在经过多年抗争并最终丧失希望后，一些人选择自杀，其他人则在案件得到解决前就自然死亡。为“活死人”打过多起官司的律师阿尼尔·库马尔估计，仅在阿扎姆加尔区，就至少有100人“被死亡”。每起案件都很复杂。有时是笔误，有时是官员为收受贿赂编造虚假死亡证明。

如今，自比哈里想方设法证明自己还活着已过去20余年。但他每年都举办重生派对，客人围坐在漂亮的大蛋糕前。当刀子切入精美复杂的糖霜时，客人才恍然大悟，那只是经过装饰的纸板箱。“里面完全是空的。一些政府官员亦是如此——空洞且不公正，”他说，“因此我切这个‘蛋糕’不是为了庆祝。这是对这个社会发出的一份声明。”（作者克洛伊·哈德吉马迪奥等，王会聪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