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特别大,在这个时代,放在女性身上并不一定是个褒义词。
但贝基-哈蒙从来如此。她说自己“肾上腺素”上瘾,似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让她害怕的东西。
她曾经被梭鱼追逐,跟海牛嬉戏。她热衷探险打猎,还说准备尝试跳伞。不是她不懂得什么是害怕,而是“我为了击退恐惧必须这么做。”
14岁那年,祖父送给她一把猎枪作为礼物;15岁,她自己猎得了一头鹿(但因为罪恶感,那也是最后一头)。
不过每年跟家人去佛罗里达度假时,哈蒙总喜欢在水里寻找鲨鱼。她近距离接触的总是铰口鲨、牛鲨、柠檬鲨,她还梦想有一天能真的钻进鲨鱼笼,潜下去找到凶残的大白鲨。
在体育圈中,她是女性的榜样;在年轻女孩眼里,她是偶像;在一些球迷看来,她更像个谜团。
但对于格雷格-波波维奇来说,她就是一只“球馆老鼠(指沉迷训练的人)”,一位理想的学生——对篮球充满热情、擅长学习领悟、有足够的好奇心、同时非常努力。她的能力满足了波帅对于教练的所有要求,因此在他看来,哈蒙与布雷特-布朗和麦克-布登霍尔泽没有多少区别。
或许她和他们的不同,就是身体里多了一个X染色体,以及平时扎着一个马尾辫。
“你在这个圈子混久了,就能看出谁能执教而谁又不能,”波帅说,“贝基就属于前者。她就是史蒂夫-科尔和道格-里弗斯这样的教练。这种人对比赛的感觉是与生俱来的。”
同在圣城工作(哈蒙在圣安东尼奥银星队效力8年),波帅自然早就认识她。在她生涯最后一个赛季,膝盖术后养伤期间,哈蒙成了马刺“实习生”,开始做一些球探、球员训练工作,参与教练会议。
等到她宣布退役,很多圈内人都猜到她会往教练方向发展,并且可能十分抢手——但没人想到,波帅的电话来得比谁都快。
“说真的,我当时没想到这件事会有那么深远的影响。”波帅笑着说,“人们好像都疯了,仿佛是我们能把世界从纳粹手里拯救出来一样。我只觉得,这是对她这个人的能力、她之前为我们做的工作、以及我对她未来发展的信任所做出的肯定。我们压根没去想人们对此会有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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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蒙是斯蒂文斯高中(Stevens High School),是校史得分王、助攻王和抢断王。但这些头衔没有太多含金量,毕竟她的家乡拉皮特城虽是南达科他州第二大城市,但人口仅有7万而已。
本就地处偏远,她家所在的地方还远离市区,靠近黑山国家森林公园。那里时常能看到麋鹿甚至美洲狮出没,她还曾经抓住过一条响尾蛇(结果被她煮着吃掉了)。
而哈蒙一家平日里的乐趣就是钓鱼、打猎或在林间骑行、去安戈斯图拉湖滑水。当然,篮球也少不了。在房子前院,他们修了个水泥篮球场,孩子们玩得是不亦乐乎,但也经常得跑到很远的树林里捡球,所以人人都想练准点。
哈蒙的父亲马蒂说她“从出生起就爱篮球”,虽然这有点夸张,不过她的确在蹒跚学步时,就已经把篮球当玩具了。她说过:“我已经不记得没有篮球在手里的人生。”
但在拉皮特城,篮球少女可是稀有物种。哈蒙要想参与球赛,只能跟男孩一起打。麻烦是不少,但回头看来,对她还是大有裨益。
她那时的梦想一直是进NBA打球,但到10岁时,父亲终于直白地劝她放弃这个念头,“不管你变得多强、不管你有多努力,你永远都打不上NBA。”
大约从8岁起,哈蒙开始参与当地YMCA(基督教青年会)组织的联赛,展示出不错的篮球天赋,以至于在基本全是男孩的环境里,她可以去挑战高年级的对手。等到五年级时她去野球场找球打,就真的完全看不见女生了。
“但我也不需要陪伴。”她说,“我只要有个球,有篮筐就行了。我不需要谁来给我捡球和传球,我从小在森林里长大,没有邻居,篮球对我来说是可以一个人玩的游戏,我也可以靠自己变强。”
马蒂一度怀疑女儿个头长不过1米6,说她大概“一辈子扣不了篮”。后来在她篮球生涯的每个阶段,身高(1米68)都成为她被小看和诟病的原因,当然也成为她一次次回击质疑的动力。
她从小就练出了扎实的运球技术,至于传球和组织天赋,就只能说是天赐了。她说自己在篮下巧妙得分的手段,都是因为跟男孩打球练出的本事。从高中到科罗拉多州立大学再到WNBA,她都是女篮圈中“魔术师”般的存在。
1998-99赛季,她带领科罗拉多州立大学打出33胜3负的战绩,进入16强;在纽约自由队效力期间,她已经3次入选全明星;等到圣城,她最终成为WNBA史上最伟大球星之一。
勒布朗和科比都是她的球迷,更别提经常打交道的马刺球员。吉诺比利就说:“她让我印象深刻。因为她个子不高,也不是速度最快的一个,但仍能对比赛产生重要影响。哪怕她某天手感不好,但她的智慧仍能让她领先于对手。这类球员往往很擅长执教。”
不过,哈蒙的叛逆个性也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类型。这种叛逆,或许就根植于森林养育出的野性。
2007年,美国女篮进行奥运阵容选拔,作为当时顶级WNBA球星,哈蒙不但落选,她甚至都没得到试训的邀请。于是在当年休赛期,她接受了莫斯科中央陆军女篮的邀请,打起了俄罗斯联赛,等到2008年,她穿上了俄罗斯国家队队服。
这样的大胆挑动了很多敏感神经。当时美国女篮主帅安妮-多诺万揶揄道:“如果你在美国打球,还成长在美国中西部的核心地带,那你穿上俄罗斯球衣,就是个不爱国的人。”
哈蒙帮助俄罗斯女篮拿到北京奥运的铜牌,她们在半决赛输给的对手刚好就是美国,那场比赛她只有6投1中。
这大约是哈蒙篮球生涯里最大的争议,但她从没退缩或后悔。她只是想站上奥运赛场,没有机会,那她就去创造机会。
后来,她申请到了俄罗斯国籍,在俄罗斯联赛打“零工”的报酬非常丰厚(国际大赛的奖励也很高,15万美元一块银牌,远超当时WNBA的顶薪标准),也为俄罗斯继续出战国际赛事,包括2009年欧洲锦标赛、2010年篮球世界杯和2012年奥运会。
也正是在从伦敦飞回美国的飞机上,哈蒙碰上了波帅,这个大学研究苏联问题、差点去做情报特工的传奇。波帅当然不会把哈蒙为俄罗斯出战奥运看做是她的人生缺陷,相反,他们聊莫斯科的话题比聊篮球更起劲。
最后,波帅问她,如果自己邀请她来马刺教练团,她是否有胆量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哈蒙说没问题。
波帅则告诉她:“好样的。我可不想要一群只会点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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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迷于篮球,这似乎是所有伟大球员的标配。
至于伟大教练的标准,眼光一向独到波帅当然对此有发言权。
对变强和成长要有渴望之心。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敢于做自己,敢于承认错误。懂得沟通。
“我选择教练之前都会考虑这些品质,因为最糟糕的教练,就是不肯承认错误、固执己见,或者不参与球队文化、不给球员自主权的人。这种人在NBA没法生存下去。”
当然,最不可或缺的是幽默感——“没有幽默感,就别来我这儿工作。”
哈蒙很敢开玩笑。有次她跟另一位助教聊橄榄球,互相吐槽主队。哈蒙支持丹佛野马队,对方支持达拉斯牛仔队,她就吐槽道:“哦,你是说达拉斯牛女队?”
当时见证这一幕的艾米-乌杜卡都惊了:“这不是性别歧视吗?”
哈蒙则回击道:“反正我说没问题。”
媒体不敢唱衰哈蒙,但网络键盘侠不用负责任,哈蒙要么被他们吹上天,要么被他们贬到泥里。但对波帅而言,他只是为马刺挑了一位脑子够用的教练,这事儿就是这么简单。
而他的确没看走眼,哈蒙在马刺站稳了脚跟,赢得了一批又一批球员的信任和尊重。2015年,她在夏季联赛率领马刺夺冠,声名大噪。2017年,她参与了一些自由市场的工作,包括安抚心生不满的阿尔德里奇,帮助他熟悉球队战术体系。
“她在努力理解我的想法,”阿德说,“她的确做了很多,让我感觉在场上打得更舒服。她确实很懂球员。”
体育中有太多领域都被打上了“男性专属”的标签,包括篮球。但哈蒙某种程度上是第一个让大多数NBA球迷意识到篮球的多层次、且这些层次不一定全都拒绝女性的人。
1990年,肯塔基的伯纳黛特-玛朵克斯成为男子大学一级联赛的首位女助教。
1997年,迪-坎特娜和维奥莱特-帕尔默成为首次踏上NBA赛场的女裁判。
2002年,丽萨-鲍耶在骑士担任过自愿兼职助教。
2009年,名人堂成员南希-利伯曼成为NBA发展联盟德州传奇队主帅,她是首位执教男子职业篮球队的女帅。
然后就是哈蒙。马刺官宣签她的那天,伊丽莎白-班克斯、切尔西-克林顿、南希-佩洛西以及白宫都发表了祝贺声明。这是令NBA骄傲至今的政治宣言。而业内说,她成为NBA史上第一位女主帅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萧华一直强调NBA坚持多元文化,这的确为女性提供了更多上升渠道。本赛季女训练师(也是助教团队成员)的数量增加到11人;女裁判有4人;管理层人数也不少——斯温-凯什(鹈鹕篮球运营副总裁)和苏-伯德(掘金篮球运营助理)是代表,灰熊则有5位女性担任副总裁职务(1位篮球运营、4位商业运营);前WNBA球星塔米卡-凯金斯为步行者母公司工作快三年,她也一直被看好有机会成为NBA首位女性总经理。
而在美国篮球媒体中,女性早就不再是花瓶陪衬,有总能拿到独家猛料的杰姬-麦克穆兰和拉莫娜-谢尔本,也有ESPN王牌主播蕾切尔-尼科尔斯,她们每一天创造的内容,都属于业界顶级标杆。
即便上场打球的球员只能是男性,但有了哈蒙的NBA,的确可以成为更好的NBA。
哈蒙还曾和帕克闹过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