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望|疫情当前 何以回家：马尼拉中国旅客的漫漫回国路

《潜望》 李思谊

“旅客不允许在中国台北转机。”2月3日早晨的菲律宾马尼拉机场T1航站楼，艳子在柜台值机时被值机柜员告知。

代号BR272的航班由中国台湾长荣航空营运，由马尼拉飞往中国台北。在几乎所有直飞航班都停飞、几经改签的情况下，这班马尼拉经停中国台北飞上海的航班，仍未让艳子如愿以偿。

事实上，比艳子的状况更糟糕的是，马尼拉机场已滞留的近千名中国旅客，他们中有的前一日下午就到达机场。

“大家三三两两地聚着，或许是对目前的现状已经有些心理准备，或许是饥饿疲惫充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

午后，中国驻马尼拉大使馆送来了矿泉水、冰红茶、饼干和馒头等，并安慰中国旅客“正在积极协调，调配回国航班”。此前，他们也曾现场看望了滞留在这里的中国旅客。

大家的愿望只有一个——尽快回国。

签证次日即将到期，改签显示“仍在处理中”

航班取消等突发状况对从事旅游业的艳子来说可谓司空见惯，不曾预料到这次“Plan B”也无法派上用场。

1月21日，艳子与同窗好友两人从上海飞往马尼拉，开始他们的菲律宾之行。着迷于海底世界的美妙从而希望学习潜水技能，2019年5月两人就计划好了鼠年春节假期的这次出行。

当时，新型冠状病毒的疫情还未被广泛知晓。直到1月26日，艳子通过微博首次了解到有关疫情的消息。随着疫情全国范围的发酵，身在菲律宾的她，不断通过媒体和社交平台来了解有关疫情与航班的信息。

“原定1月29号回国，看到国内疫情爆发后，想着在菲律宾可能会更安全些。”艳子告诉《潜望》，他们于是将机票改签到2月3日。

但随着马尼拉首例输入性新型冠状病毒的出现，和其他在菲律宾的中国游客一样，艳子也开始变得不淡定。

“开始大家都没戴口罩，戴口罩的主要是当地居民，可能因为当地环境污染的问题。”艳子说，但是后来菲律宾出现了患者，回国航班上也需要戴口罩。购买口罩成为首要难题。

一路上途径的药妆店，口罩几乎全部卖光。情急之下，艳子通过谷歌地图搜索附近的药妆店，开始一家家打电话咨询，直到询问到15公里以外的一家药妆店。

出租车司机“一口价”、机构设卡检查过往车辆，45分钟车程后，艳子在这家药店购买了两盒N95口罩共40个，每个价格180比索，约为人民币20元。

“几乎每个人都戴着口罩，无论是游客还是工作人员。”2月3日早晨到达机场的一刻，仪式感增加了恐惧感，想逃离但又不得不面对。

“我们的签证有效期是14天，今天就是第13天了。”艳子说，自己因为有美国签证可以临时延长一周时间，但朋友的明天就是有效期截止日。

艳子定的2月3日由宿务航空营运的“5J678 马尼拉-上海”直飞航线取消。2月1日上午接到携程平台的通知后，艳子2月1日中午即提交改签申请，将航班改签至2月2日。改签一直未能成功。

情急之下，她也购买了2月3日长荣航空BR272马尼拉经停中国台北，再由中国台北-上海的转机航班，由此发生了文章开始的一幕。

长荣航空的工作人员告诉艳子，可以考虑在曼谷或首尔转机。不幸的是，她得到消息，泰国航空运营的曼谷飞往上海的航班取消；韩亚航空允许中国人在首尔转机，但必须持有韩国签证。

马尼拉机场，艳子只要看到有可能飞往中国的航空公司就跑过去咨询，厦门航空营运的马尼拉航班取消，东方航空无法找到柜台，南方航空营运的马尼拉飞往广州的航班早晨一班已取消、17:30分起飞的CZ398显示无票……

“大使馆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艳子说，当务之急是延长签证的有效期，再选择合适的航班。

一个小时后，艳子告诉我们，她和同伴正在马尼拉移民局办理签证延长手续。他们重新预订了4天后马尼拉飞往广州的航班。

艳子发给《潜望》的截图显示，2月3日改签2日的宿务航空的改签申请仍显示“正在处理中”。

滞留超24小时，只能按天订宾馆

“之前没有任何通知，直到我值机的时候告诉我航班取消了。”成都的张昊2月2日晚间预乘坐宿务航空营运的23：25分从马尼拉飞往广州的5J286次航班回国。

当晚8点半到达3号航站楼，进行值机时被航空公司告知航班已经取消，请到咨询台等待通知。

此时的咨询台已经聚集了多名计划从马尼拉回国的中国旅客。四班飞机，张昊预计大约有近千人。现场的中国旅客虽表现出惊讶与愤怒，但似乎也并没有过激的言语与行为。

直到凌晨12点，没有任何消息，看不到任何希望。

零点50分，张昊发了一条“我想回家”的朋友圈，配上“抓狂”的表情。张昊决定与同行的老乡在机场附近找一家酒店安顿下来。

2月3日零点50分，张昊发了一条“我想回家”的朋友圈

“只能一天一天的订宾馆。”张昊告诉《潜望》，希望通过最快的方式回到国内。“越快回国越好，虽然改签也是一种选择，但越往后越不知道什么情况。1号还正常的航班，结果到2号晚上就回不去了。”

两人1月22日从成都转机广州到马尼拉，春节期间在菲律宾长滩岛度过。之前虽然听说武汉海鲜市场的疫情，但着实引起他们的重视是“武汉封城”。

“当时真没考虑那么多，没想到有那么严重。”张昊说，如果知道疫情会如此严重，航班会受影响，当时就不会出国。

2月3日整天，张昊和老乡“窝”在酒店里，不断搜寻各种能回国的航班信息。“马尼拉飞中国的航班基本都取消了，”张昊说，同城旅游上，张昊预订的航班信息从昨日的“待出行”正常状态并更为“已完成”。

如今通过首尔转机回国是最大的希望。但此前不断传出在韩国转机需要持有韩国有效签证的消息。

张昊打电话到大使馆、大使馆推荐向外交部咨询，外交部并未给出明确消息并建议咨询出入境管理局，出入境管理局的电话则一直无法接通。

张昊说，不能按时回家，家中着急，朋友们也着急。

张昊告诉《潜望》，自己目前只能“赌一把”——希望从韩国转机回国。在滞留马尼拉机场的中国旅客组建的微信群里，张昊还在不断询问有关从首尔转机的确切信息。

他甚至将从搜索引擎上查询到的韩国转机的签证许可信息发在群里以求更多旅客确认。 “在韩国转机需要办理签证，但持有第三方国签证的中国护照乘客，只是在韩国首尔转机是不要过境签证的。”

“求证现在通过韩国首尔过境，再入境中国，如果能，那么大家马上就能买首尔的票。”他紧接着说。有人也随声附和，但并没有确凿消息。

有旅行社组织“包机”，曲道回国或成部分人选择

现场，有人主张建立“马尼拉滞留群”，群成员很快就满员。大家在群里咨询和分享各种确定或不确定的消息。有顺利回国的群友，开始在群里分享欢乐，或直接退群，又有新人加入。

2月3日凌晨两点多，有人开始转发“包机”回国的信息。“马尼拉滞留群”迅速被分化，很多人开始加入“马尼拉-南宁”、“马尼拉-克拉克-深圳”的包机群。

包机的组织者为中国广州的一家旅行公司——广州可乐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我们本身就是有包机业务，也是想出一份力。所以联系了一直合作的航空公司来飞的。只要人数够，我们不亏钱就行。”可乐旅行Jackson表示。

可乐旅行另一名人士在“包机”微信群里称，菲律宾有5个航空公司，其中4家因新型冠状病毒拒绝接待中国人，唯独皇家航空冒着被行业封死的风险接待大家。条件是，航班旅客必须满足150人。

大多数人对多一条途径回国纷纷较好。“如果没有你们，我们大家还是无头苍蝇一般。”“大家加油，明天就可以回家了……”“非常感谢，大家一起回国。”

有些人甚至有些着急，开始询问何时会收款。“现在航班在走最后一道流程，过完这个流程就可以安排收款。”可乐旅行社员工sunny回复道，大概时间为17:00-17:30。

下午17点10分，sunny在群中发布信息：包机所有流程已经通过，可以进入收款阶段，并在群中分享了该公司的银行账号。

一位群友问到，如果走完流程，有没有可能再次被取消；如果付了钱，航班到时候被取消了，如何退款？可乐旅行方姓员工告诉大家，会原路退还。

也有人存在不同声音，开始提出质疑。

“能不能给一些直接证明，表明你们确实是承办这次包机的机构。”另一位群友称，“现在很多骗子，大家都挺犹豫的。”

上述方姓员工将该公司的工商信息与营业执照发布在群中，以增强可信度。并向大家承诺，很快会给大家出票。“觉得我们努力是在欺骗的，请离开。目前没有更多资料给你。”

“有没有任何的你们走完流程的实际证明？发出来大家看看。”上述群友在微信群中称。

“没有什么证明，现在付款就可以开票，开票有票号，各位可以通过网上途径去验票”。可乐旅行的另一位工作人员回应道，已经忙了一天了，大家觉得还是要什么证明，我们真的无法提供。

质疑声不断，也有群友不断将自己的转账截图发入群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希望早点回国的迫切心情远超出质疑，150人也很快就满员了。

2月4日下午，可乐旅行的工作人员开始陆续将行程单发在群中。收到行程单或机票信息已经同步在航旅纵横APP上的旅客，已经吃了颗“定心丸”，开始互相分享行程信息。

下午5点左右，群中再次掀起一拨“骚动”——航班第二天凌晨4点多就要飞了，还有人没有收到出票信息。一些人表现出些许焦躁，在群中询问可乐旅行的工作人员，直到获得旅行社“行程单就可以进入机场进行值机”的说法。

一波三折。两个小时后，大家收到菲律宾皇家航空有关此次包机航班RW410的时间变更通知——从2月5日4：30-7：30变更为19：30-22：30。

如果一切顺利，这些包机旅客将于今日晚间落地南宁机场。张昊告诉我们，他最终也只能选择包机航班。

（应采访对象要求，艳子与张昊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