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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喜剧演员盼复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了,会憋出内伤

2020/4/27 10:04:44 来源:互联网


全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文/巴依依

编辑/向荣

多数人忙着复工复产时,有些行业却还停在静音模式。

去电影院看电影不是必需,去剧场看喜剧也不是。曾经热闹的剧场沉寂了,喜剧演员们都宅在家里,段子里的包袱也落了灰。

没钱赚还是其次,写了段子没人听才最难受。“憋死了。”“单立人”签约演员六兽对《贵圈》感慨。

疫情期间,“单立人”尝试过几次线上演出,让演员们在直播里对着摄像头讲段子练手。云录制、开直播、隔空连麦……线下转线上,是娱乐圈很多人、很多项目在隔离期间的自救之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尤其对喜剧演员来说,现场表演需要台上台下互相滋养,就算弹幕上的汉字“哈哈哈”连成一片,也无法替代剧场里真实热烈的笑声。

那是舞台给演员的真实感和成就感,永远无法被代码取代。

多巴胺断供

单口喜剧行业里,专职演员大概只占两成,剩下的80%都是兼职,喜剧是日常工作之外的业余爱好。在“单立人”签约的演员里,“刘旸教主”在培训机构教高考英语,郝雨是公务员。对他们来说,少了演出收入不至于影响生计,但不能见观众却让人抓心挠肝。“太想上台了。”郝雨对《贵圈》说。

非职业演员郝雨,原本有着双面生活——公务员、喜剧演员。这位退役的说唱歌手、现役单口喜剧演员今年39岁,自认始终保持着说唱精神——质疑一切,包括规则,包括世界。但如今,这个被生活耳提面命的男人,最爱在段子里调侃的是老婆、孩子,还有丈母娘。段子里的中年公务员郝雨每天挤地铁,丈母娘爱买保健品,孩子还不听话。

说的是被困在生活里打转的窘迫,但站在台上,郝雨却极为享受做演员的感觉。他开玩笑说,一开始是为了买学区房才站到喜剧舞台上的,但最终吸引他的是“哈哈哈哈”。和大部分兼职喜剧演员一样,郝雨就图个高兴,想听见观众笑,大声的、回应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疫情之前,郝雨白天上班,晚上跑开放麦和演出,有想法就找时间整理出来,多多少少,喜剧是个正事儿。


2019年12月31日,宠粉节跨年演出,郝雨在台上表演

但疫情爆发之后,他跟喜剧彻底绝缘了。“全搞孩子了!”幼儿园、辅导班都停课了,陪孩子上课、吃饭的任务全落到郝雨身上。他掰着手指数每天的固定安排,“辅导作业,孩子还不愿写。实在不行了,还得打孩子。四个科目——珠心算、英语、千字文、汉语拼音,一科不能少。”

一地鸡毛的现实中,对舞台的记忆显得更加诱人。“你说个笑话,别人哈哈哈,你会马上有优越感,会有脑垂体分泌多巴胺的快乐。单口喜剧演员,就是对这个东西特别痴迷的人,特别渴望把别人逗笑。”但疫情里,他分给喜剧的那部分时间,被幼升小占满了。多巴胺暂停供应。“这样下去,对孩子,对家长,都不好。”

和电影、电视剧那样拍好再播的创作不同,喜剧演员对“面对面”更有需求,真实坐在台下的观众,本身就是创作的一部分,台上台下互相滋养,共同完成。

“全世界都停滞了。”“单立人”创始人、CEO石介甫有些抑郁,“任何文艺,都需要在创作者和受众之间,有一个反馈机制。我们这个行业,没听说谁十年磨一剑的,十年了,啪!拿出来一个惊世骇俗的作品,没有。”段子被创作出来,创作者只完成了一半,见了观众,观众帮你完成另一半。没有现场,单口演员写不出段子,因为没法根据观众笑还是不笑来判断怎么修改。“观众会变,段子也会变,怎么能完成呢?”

几乎所有人都有难以抑制的表达欲,这是演员的宝藏,如今却无处释放。“教主”形容自己“做梦都在讲段子”。“教主”是刘旸自封的,这个新东方讲师出身的演员最不怵的就是舞台。他是那种有20秒的段子,都想马上上台的人,想看看观众会不会“哈哈哈”,想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有逗笑他们的能力。

但现在,“哈哈哈”没了。


2019年12月31日,宠粉节跨年演出,刘旸教主在台上表演

真实的笑声变成代码

“单立人”的每个喜剧演员都在想方设法找观众、找舞台,创造机会演出。这后来演变成了一场分散的小型自救。

因为学校停课,培训机构英语老师的存在感更强了,这启发了“教主”。他每天对着电脑摄像头,给高三孩子们上完高考英语,开始留堂:“先别走!我得拖会儿堂!”好容易眼前有这么多人,他忍不住要说几分钟新写的段子。

“单立人”也在努力给演员创造机会。比如直播,让演员在线上和粉丝交流,能对着人练练总比自己琢磨强;比如云开放麦,组织公司的人和演员连线,充当观众。六兽在疫情期间第一次尝试了直播。一开始他也不适应,总觉得“是不是对着空气说话”。但最近,他开始努力体验做主播的快乐。


2020年1月7日,刘旸教主专场《庄谐不二》录制现场,六兽作为主持人在后台等待上台

但舞台给演员的真实感和成就感,永远无法被替代。“上台是大家一起完成的。”六兽引用了著名演员何冰的说法,好的演出可遇不可求,有时候甚至无关演员的技术,是撞上的,天时地利人和。“你扔出去一个球,观众给你扔回来,你再扔过去。这是最美妙的。”

现代科技再发达,隔着屏幕讲段子充其量只能算是练手。“单口喜剧,除非做特殊的处理,否则不能上直播。”石介甫对《贵圈》总结,“我没办法第一时间获得观众的反馈和体验,演出节奏会被完全打乱。”

“教主”总觉得隔着些什么,直播了一两回,更着急了,对着摄像头喊:“别打哈哈哈哈了,你有本事给我开麦!”

云开放麦,公司组织了五次,演员的积极性就全没了。“没反馈。”石老板对此不意外,“完全能想到,要是云的好,还搞什么线下。”

笑需要感染,情绪也是。台下传来的笑声,是观众放松和享受的真实信号,但汉字“哈哈哈哈哈”不是,只是无声的代码。缺少了笑声的共振,演员讲着讲着就会心慌,节奏一乱,就不可能好笑了。石老板以单口喜剧演员的身份现身说法,“没有现场观众营造的氛围,演出效果会差90%。”

他承认,把线下演出搬到线上,也不太行得通。“这个事情如果成立,那早就成立了,不用等到现在。

突然的寒冬

演员不担心钱,但老板不一样。

2月3日是原定春节假期结束复工的日子。那天,单立人COO Icy和CEO石老板拉着总裁办开了个会。“那时候意识到是不可能复工了,看情况,演出怎么也得三四月,焦虑开始了。”Icy对《贵圈》说。

“如何生存”原本不是单立人2020年的主题。他们本来对这一年寄予厚望,觉得是喜剧的大年。

没有综艺加持,没有线上流量,没有明星演员,这家自认“抠抠索索”的喜剧公司只集中在线下——成本小,和观众近。公司成长得不算快,但好在扎实。


2019年12月31日,宠粉节跨年演出,结束后演员与观众的合影

更幸运的是,赶上了行业的“风口”。在李诞等人创立的笑果文化的带动下,在“脱口秀大会”等一系列综艺的热播下,“我们现在卖票,不需要解释什么是单口喜剧了。”石老板感慨。

唯一需要解释的是“开放麦”。“开放麦”是单口喜剧演员的季前赛,是一遍遍测试段子和包袱的试炼场,相当于高考学生做模拟题。这里的观众不吝啬笑声,但又比普通观众苛刻——台上演员是谁,他们不认识也不在乎,更不会捧场似的喝彩。所以,在“开放麦”里,你既能够听到粗粝的、未经打磨的段子,也有可能打捞起成熟的、即将别推上市场的作品。但“开放麦”三个字,理解成本太高,“我们一开始都不提,就叫免费演出。”石老板知道“教育观众”有多难,他选择避繁就简。

经过三年浇灌,他们终于迎来起飞时刻。

2019年下半年,单立人主办了“原创喜剧大赛”、“浪马车”全国巡演,“教主”的第一个个人单口喜剧专场“庄谐不二”也录制完成,赶在2020年年头在视频网站上线。从2019年10月开始,单立人光是在“幸会空间”就举办了八九场演出,每场观众约120人。

Icy对2019年的成绩很满意,“现在品牌提起单立人会觉得,噢,它不错,跟我们很合!”一切越来越好,“品牌、公关公司、各种各样的人都来找我们合作。”

诸多利好让“单立人”对2020年心怀希望。1月,他们换了办公地点,从胡同民房搬到创业园区,“楼上楼下 4 个厕所!”

但谁也没想到,前脚刚换了“豪宅”,后脚就赶上了疫情。Icy对着新办公室环视一圈,“现在一睁眼,一天几千块。早知道这样,我可能就得想想,是不是不租这儿了。”

公司不营业,可房租、人力并不会少,管账的Icy只能尽量抠。“搬个家,我们什么都搬了,录节目时用过的道具、石老板的行军床、毛巾被、半瓶洗手液。这桌子,60块钱买的,搬!”

但再抠也抠不出大钱来。2月3日那天,Icy拉着管理层开了个会,就是要商量对策,预估现金流,看账上还有多少钱,每个月进出多少钱。“实话说,就是看撑不撑得过去。”

在Icy的计划里,2020年,单立人要做一些更激进的事情。去年,他们线上和线下的收入占比大概四六分。线下就是演出,线上多是演员经纪、内容输出,比如给影视剧、综艺创作剧本,给台词加梗等等。新的一年,线上可以做新拓展,线下稳扎稳打,持续发力。


2019年12月31日,宠粉节跨年演出,散场后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合影

但没想到,突如其来的疫情把计划全打乱了,线下演出全停,线上部分也在收缩,影视行业直接冰封,综艺也没钱了。“演出是我们非常稳定、健康的现金流来源。”Icy提到,现在这部分直接被清零,“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持战斗力,渡过去。”

学金融出身的石老板算了一笔账,给大家吃了定心丸,“疫情期间,不会给大家少一分钱工资。”但能撑到几月,Icy算了算,“如果6月能解封,我们肯定能活过去。”

死限呢?Icy想了想,“年底,疫情怎么着也该过去了吧?”

没关系

大部分演员的生计,都没有受到停演的冲击,但还是有人私下悄悄问石老板:“什么时候可以演出?公司还能支撑下去吗?”

石老板感慨,“幸亏疫情没有发生在两年前,要不然,单立人就没了。”

六兽也算了一笔账,觉得“单立人”能给他安全感。“写字楼一层一天的空调费用是8000元,一家企业一个月运营的费用是几百万。新中关大厦,每天每平米租金应该是11块钱,还有零食台、电费、水费,各种预约的服务项目,一层就需要个十几万。还有人工呢,人工是大头,一个100人的企业,一个月怎么也要200万工资。”

这个一路跟着罗永浩从老罗英语到锤子科技,做过行政、后勤、发布会筹备,自称在公司做了9年“服务岗”的喜剧演员,太知道企业是怎么运行的了。“需要每天有收入的企业,一旦有一天收入跟不上,完蛋。”遇到疫情,“小微企业”反而有小的好处——“开销小”。


2019年12月31日,宠粉节跨年演出,后台等待上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

Icy乐观地推测,“疫情憋太久,大家也需要释放。喜剧节,原本我们认为,能有个几百人参加就不错了,现在,上千没问题!”

所有人都记得1月17日的封箱演出,那是演员们最后一次上台。舞台华美,观众众多,人人心中都聚着火,旧的一年要结束了,过完春节,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事后回想,“教主”有点后悔,他为了赶回家上21点的网课,第一个上场,效果一般。

六兽是主持人,但当天却冷场了。那是一种特别罕见的冷场,六兽无计可施。“我都能感觉到观众失望。”他当时劝自己,“先过年吧!过完年还有机会呢。”但那天之后,演员们就再没有听到来自观众的真实笑声了。六兽期待演出恢复,再做一次主持人,洗刷掉耻辱。

石老板则反复提及“笑的机理”:“笑是我们先意识到危机,然后危机解除了,最后,我们笑了。那是情绪的舒展。笑是放松的。”他严肃阐述着关于笑的观点,“喜剧是负面情绪的正面表达,就是我告诉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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