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丨欧美冒死按下“重启键”：疫情当前，没钱比没命更惨？

腾讯新闻国际频道独家栏目《聚焦》，本期关注：要命，要是要钱？

特殊的五一劳动节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或许是欧洲历史上最不同寻常的一个劳动节——封城令下，没有绵延不断的游行队伍，没有遍布街头的横幅标语，没有密密麻麻的抗议示威——而这些，都是往年“五一”的必备项目。

尽管大街小巷空空荡荡、只能瞧见个别执勤警员的落寞身影，但几乎整个西方世界的极端政客都在振臂高呼：重启经济吧，没钱比没命更悲惨！

在巴黎的集会“圣地”共和国广场，还是有三五名示威者躲过了换岗警员的视线。他们头戴面罩、相隔而站，手中举着自制的醒目标语，上面赫然写道：“资本是病毒，改革是疫苗！”另一名示威者则挥舞着横幅：“是要我们的命，还是要他们的钱？”

很快，这几人就被闻讯赶来的警员制伏。

（5月1日，巴黎共和国广场，一名示威男子被摁倒在地。）

同一天，纽约市中心的时报广场，十来辆租赁用车鱼贯驶入，一名女子将手探出窗外，红色布料上“没钱、没租金”几个大字分外醒目。

“我们正在生存线边缘苦苦挣扎，”抗议者佩拉·利贝拉多说，“现在到处都在封城，谁还来租我们的车呢？没人租车我们又拿什么养活自己呢？”

面对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西方左右翼对于经济和生命孰先孰后的讨论，已经日趋白热化。

法国24台援引国际劳工组织的最新数据报道称，封城令下，全球33亿劳动者中，有超过一半面临失业或失去生活来源。

娜塔莉·弗朗斯瓦，是这16.5亿分之一。今年一季度，她供职的法国国营铁路公司（SNCF）已经损失超20亿欧元，新一轮裁员正在酝酿。

“公司领导层还没有最终决定要裁多少人，但我现在每天都胆战心惊，随时随地都在跟上帝祷告，千万不要轮到我。”作为独自抚养一双儿女的单亲母亲，娜塔莉除了上班，没有其他任何收入来源。近几个月奖金和福利的锐减，已经让他们母子三人的生活变得拮据。

（4月30日，巴黎市中心的里昂火车站，一名SNCF工作人员走过空荡荡的站台。）

全球车企的极限生存

疫情下，雷诺等知名法国车企一路遭遇滑铁卢。供应链中断、工厂停工、经销商停业、市场需求萎缩……在年初立下缩减20亿欧元成本的军令状后，4月中旬，舍不得放弃欧洲老家的雷诺CEO，不得不宣布将在华股份全部出售给东风，暂时撤离中国市场。

4月30日，雷诺又忍痛将其位于巴黎西南近郊的一座总部大楼拆解、并挂牌出售。路透社分析称，这座位于92省富人区布洛涅-比扬古的大楼，是雷诺集团的创始地之一，雷诺罕见地做出这一历史性举动，被外界认为是集团告急的危险信号。

由于15%的股份已出售给法国政府作为国有资产，此前一天，法国财政部已同意向雷诺出借50亿欧元贷款，以帮助这家本土老牌车企渡此劫难。

4月28日，全面停产已经五十多天的法国雷诺，终于重启位于巴黎西南郊区伊夫林的弗林斯组装厂，但迄今只有不到三成的员工被召回。

阿德里安·吉罗，就是首批被召回的员工之一，在返回工厂之前，他已经在家里待了整整51天。封城令下的足不出户，让他对新闻里频频亮起红灯的老东家，捏了一把汗。

“能回来上班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阿德里安欣慰地说道，“只要能复工公司就有救了，我们的生活也有着落了。”

（4月30日，位于巴黎西南郊外的雷诺弗林斯工厂部分复工）

不过，工厂究竟有没有达到安全复工标准，也引发了行业人士的担忧。

“消毒保护措施还远远没有到位，”负责该工厂的工会代表称，“工人们频繁接触车身后，又得摘下面罩喝水吃饭，换工服用的又是相对封闭的挂衣间，洗手液和消毒湿巾都得省着点用，没有人能保证这一连串的过程中不会发生交叉感染。”

而在疫情相对稳定的德国，大众和奔驰已经率先重启。

迟迟未公布复工计划的美国福特，也终于松口称其位于欧洲的工厂将于5月4日起陆续开工。但由于受到全美汽车联合工会的掣肘，福特美国工厂的复工日程似乎已陷入拉锯战。据透露，仅今年一季度，福特的全球业务就已经损失超过20亿美元，若疫情得不到有效控制，二季度更是可能缩水50亿美元。

危机重重的食品供应链

与汽车制造业境遇相仿的，是濒临断链的食品加工业。在经历了半个多月的停摆之后，美国最大的连锁肉类制造商之一——史密斯菲尔德食品公司，决定于5月4日重启其位于南达科他州的猪肉加工厂。与此同时，另一大行业巨头——泰森食品公司位于印第安纳州的猪肉制品生产车间，也将于5月4日复工。此前，单单这两家分工厂就已有1750名员工确诊，成为全美疫情最大的集中爆发点。

4月28日，史密斯菲尔德位于内布拉斯加州一处尚未停工的工厂，50名员工在工作时间集体“出走”。内部邮件显示，尽管工厂给疫情下仍坚持上岗的员工发放两倍工资，但由于工人们在车间“肘碰肘、肩靠肩”，却得不到除口罩外的任何防护，这50名员工对于自身安全感到“十分恐慌”。

（4月28日，内布拉斯加州科雷特，史密斯菲尔德工厂50名员工集体“出走”。）

根据美国疾控中心（CDC）5月1日发布的报告，自疫情爆发以来，美牲畜与家禽制品加工业已有超过4900名员工感染新冠肺炎，其中20人相继离世。由于检测数据不全，真实的病例数只可能更高。

美国总统特朗普4月29日签署行政令，要求全美肉类加工厂悉数复工，以拯救濒临断链的食品供应危机。由于无法定期将牲畜送至加工厂，此前几天，已有媒体陆续曝光美多家养殖场的数十万头生猪及上百万只家禽，被饲养员无奈实施安乐死。

而与此同时，超市里的牛排价格，已经一路飙升到了599美元一磅。

英国《卫报》在一篇名为《特朗普将肉制品工人推向绝路》的文章中评论称，强制复工却没有任何卫生安全指导建议，美国总统匆忙间的一纸政令，将其对工人健康和公众健康的蔑视，赤裸裸地展现在世人眼前。

佐治亚州的赌局

当约翰·佳诺李迪听到佐治亚州州长、共和党人布莱恩·肯普，宣布该州所有餐馆五月起恢复堂食的时候，他隐隐担心，自己位于亚特兰大的餐厅和咖啡店，恐怕要迎来最坏的日子。

下定决心的约翰拿出电脑，在脸书上打下这样一行字：

“州长强制所有的餐厅重新营业，如此看来，我可能要申请破产保护了。”他强调，“要是员工被顾客或供货方传染病毒，或者哪怕是他们之间传染，付高额（医疗）账单的都将是我而不是州政府。这会整垮工薪阶层和小商家！”

（约翰·佳诺李迪位于佐治亚州首府亚特兰大的餐厅）

佐治亚州的新冠肺炎确诊数几周来一直在持续爬坡，如今已跻身全美各州前十，而与此同时，该州的检测数量却只占到州人口的不到1%。

面对如此令人揪心的数据，州长肯普却已经急不可耐地宣布佐治亚州重启：理发店、美甲店、纹身店，甚至是健身房的团体操课，都被强制在四月底陆续对公众开放，这也使得佐治亚成为美国第一个全面“解封”的州。这波雷厉风行的操作，让一直高喊“重启美国”的特朗普，都忍不住表达对肯普的赞许。不过讽刺的是，仅仅第二天，特朗普就立马在推特上改口，说自己没有。

尽管州长已经大开绿灯，但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5月2日消息，佐治亚州超120家最受欢迎餐厅当天发表联合声明，称他们还没有准备好重新营业。

然而，随着首次申领失业救助金的人数一天天刷新历史纪录，越来越多的人正在生存和生计之间面临两难选择。为此，五一一过，全美超30个州将开始陆续“松绑”，而其中绝大部分都由共和党人执掌。

盲目重启或引爆第二波感染？

面对一波接一波的复工潮，专家警告，现在放松居家令为时尚早，盲目重启恐将带来第二波感染高峰，而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检测数量还远远不够。

英国《卫报》援引哈佛大学医学院的数据报道称，要想经济能够逐步重启，美国必须每天检测至少50万人，但目前的日检测数，只有大约15万。

（新泽西州的一处免下车检测中心）

专家表示，许多美国人或许很快就掌握了勤洗手、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等疫情下的行为标准，但检测试剂的不足及感染路径追踪系统的缺失，都使得生活步入正轨“难上加难”。

哥伦比亚大学地球研究所的主任研究员亚尼斯·本·阿穆坦言：“我一点儿都不认为美国已经准备好了，50个州几乎每个州都处于疫情发展的不同阶段各自为政，不论是检测手段还是防疫措施，没有哪个州扣上了保险栓。我不知道民众都是怎么想的，但如果他们真的相信自己州长说的保证安全之类的废话，那第二轮疫情随时都会引爆，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权威民调机构盖洛普4月30日发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或许可以让专家们稍稍松一口气。据统计，在被问及解封后是否会恢复正常生活时，36%的受访美国人想要等到他们州的疫情明显下降之后，而31%的人表示会等到没有新的确诊病例出现。

尽管如此，检测跟不上依然是摆在美国政客面前的难题。马里兰州州长拉里·霍根不得不求助韩国，从韩企手中秘密购买50万份试剂盒；科罗拉多州州长称各州之间竞争太过激烈，在求购的设备安全到手之前他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伊利诺伊州表示终于利用海外渠道解决了咽拭子短缺问题；与此同时威斯康辛州却在抱怨向联邦政府求购的试剂盒只能到三分之一。

上述遭遇正是全美各州疫情下的狼狈缩影，但面对如此窘境，总统特朗普只甩下五个字：“自己想办法。”

有分析认为，缺乏白宫和联邦政府统一而有效的领导正是美国疫情乱象的根源。

《纽约时报》担忧地表示，特朗普急于解封、意图将经济损失降到最低，但由于美国新增感染和死亡人数依旧在爬坡，疫情拐点恐怕仍未到来，复工潮中首当其冲的面对面服务业者，或将成为重启键下的第一轮政治牺牲品。

（伯尔·希克斯，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一个小商贩，戴着自制的口罩和滑雪用眼罩）

本期作者：驻外族 刘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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