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告别访问”的虚实之间

近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对俄罗斯和乌克兰进行访问。由于默克尔不再谋求连任，今年9月份就会离开总理府，此行是铁娘子的“告别访问”。

8月20日在克里姆林宫会晤时，普京向默克尔献上一捧粉白相间的鲜花，这一场面成为默克尔“告别访问”的标志性场景。普京说，默克尔理所当然跻身于欧洲乃至世界最权威的领导人之列，这“让人不能不尊重”。

普京自世纪之交就开始执掌俄罗斯，默克尔是当今西方世界主要国家中任职最长的领导人，普京与默克尔交往的潮起潮落是俄罗斯与欧洲、西方世界关系的晴雨表。

从个人关系来说，默克尔和普京彼此都能流利运用对方的母语——默克尔在东德长大，会说俄语；普京则曾在东德工作，掌握德语——因此，二人无需翻译即可交流。可以说，普京与默克尔既是国际政治舞台上的对手，某种程度上又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有人算过，此次出访是默克尔当政以来第20次访问俄罗斯。

由于历史与现实原因，德国与俄罗斯关系有着超脱于西方世界的独特性。从历史上看，俄罗斯与德意志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渊源关系。别的不说，俄罗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就是普鲁士人。从现实看，作为欧盟经济“火车头”，德国与俄罗斯一直有着密切的经济往来——德国是俄罗斯油气的大买主，俄罗斯是德国各种工业品的出口大市场。所以，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对俄罗斯进行打压、压缩后者战略空间的大背景下，德国往往主张对俄缓和。

印象比较深的是，2008年4月份举行的北约布加勒斯特峰会上，美国要求北约批准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加入申请，但遭到以默克尔为首的西欧大国领导人反对。小布什曾给默克尔打电话，试图说服德国支持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北约，但遭到铁娘子的婉言拒绝。事实证明，默克尔有先见之明。后来2008年8月俄格打了一仗，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默克尔的坚持避免了欧洲陷入与俄罗斯直接军事对抗的风险。

普京与默克尔打交道并不都是一帆风顺。2014年爆发的乌克兰危机无疑就是一道坎。乌克兰危机让安全问题自柏林墙倒塌后前所未有地再次进入欧洲人眼帘，使俄西对立对峙走向冷战后新的“巅峰”。美欧出台一系列制裁俄罗斯措施，德国也加入制裁阵营。默克尔公开说，普京如今“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自2014年克里米亚入俄之后，德俄、欧俄关系因乌克兰问题趋于紧张。此外，随着近年来网络安全问题、纳瓦利内“中毒”事件等新的矛盾点出现，德国和欧盟内部主张对俄强硬的声音也逐渐增多。但默克尔一直主张保持与俄方务实对话，并且在形成谈判解决乌克兰问题的“诺曼底模式”和促成有关乌东部地区停火的明斯克协议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物理学家出身的默克尔一贯以务实出名。此次卸任前访问俄罗斯，战略上是希望巩固外交遗产，为“后默克尔时代”的德俄乃至欧俄关系作铺垫。从具体事项来说，默克尔要在卸任前扫除“北溪-2”项目的一切障碍，使之成为青史留名的一大能源工程。

众所周知，德国能源匮乏，石油、天然气等能源消费高度依赖进口。几十年来，德国和西欧国家依靠穿越乌克兰的输气管道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乌克兰橙色革命之后，俄乌关系紧张导致俄罗斯一度关闸“断气”，西欧国家被迫跟着“受凉打喷嚏”。于是，俄德开建穿越波罗的海绕过乌克兰及东欧国家的直线输气工程，预期今年完工。“北溪-2”建成后，每年将有约550亿立方米俄罗斯天然气输往德国。该工程不仅可以使得俄罗斯对德输气量翻番，而且战略上避免被乌克兰等中间国“卡脖子”。

前些年，特朗普政府从全球战略与“美国优先”出发，制裁“北溪-2”项目，让俄德两家都极为恼火。拜登上台后，依然萧规曹随，对“北溪-2”吹毛求疵。前不久，默克尔访美做工作，德美就“北溪-2”项目达成协议。这是一个典型的默克尔风格的妥协折中方案：美国将允许“北溪-2”项目继续建设，德国则承诺在俄罗斯利用“北溪-2”作为“地缘政治武器”的情况下对其制裁，并就“北溪-2”管道绕过乌克兰给予一定补偿。

俄乌现有的天然气过境协议将于2024年到期。默克尔与普京会谈后表示，同意2024年后继续通过乌克兰输气，维护乌克兰天然气过境国地位。普京没有表示反对，毕竟“北溪-2”只剩5%的扫尾工程，完工在望。

总之，默克尔的“告别访问”既务虚也务实，有长远战略也有现实考虑。美国《国家利益》杂志网站评论说，随着默克尔卸任，德国将失去“与俄罗斯的关键对话者”。但愿不要一言成谶。

向长河（国际问题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