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5日刊|总第2193期
下为文稿
大家好,欢迎来到国剧60讲第二季,我是主讲人李星文。今天这一期,我们聊刘恒和他的《少年天子·顺治篇》。在第一季的时候,我们讲过这部剧,主要是对文本的解读和评论。这次因为有了对刘恒老师的专访,所以会更多说一说幕后故事和他本人的心得。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让刘恒拿奖拿到手软,观众对他的下一部电视剧作品愈发期待。这一次,他花了一年多时间改编凌力的长篇小说《少年天子》,写下了40集同名电视剧的剧本,并亲自担任总导演。
说起来,刘恒的导演梦从青年时代就开始了。他最初从事文学创作写的就是诗歌和剧本。他觉得没有比导演更接近于小说家的行当了,只不过小说家是用笔讲故事,导演是用镜头讲故事。随着DV技术越来越普及,用起来像笔一样灵活,人类的想像力插上了翅膀。
年轻时对技术充满敬畏,各方面的资源也不支持,所以刘恒做导演晚了20年。他做《少年天子》总导演,是一个虚实结合的过程。现场拍摄的工作,他是不需要亲力亲为的,但他会看毛片提意见。后期制作阶段,他主导了剪辑,配乐,混录,定稿。
《少年天子》的形态让它很难归于某个既有的类型。
戏说剧偏重娱乐,大都是喜剧。这部戏是悲剧,是让人难受的。秘史剧大都是情节剧,但这部戏重在塑造人物,情节是为人物服务的。历史正剧一般来说都是政治剧,着眼于帝王功绩和针砭时弊。而这部戏把这些内容绕开了。
那么《少年天子》究竟是在讲什么?它讲的是清初的顺治皇帝处处受到掣肘的悲剧人生。
刘恒说:“我只想传达我的世界观,比如对死亡、暴力的看法。我对清宫戏新路子的说法不感兴趣。我的目的是探讨生命的意义,并为此喜悦或哀伤。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搞什么都行,逼急了写诗都行。”
刘恒选择了视觉表达,以便让尽可能多的人了解他的思想和感情。但不可否认,《少年天子》的台词量很大。
这部剧在2002年11月开机。刘恒看回放,发现台词速度很慢,怀疑演员拿到剧本后没有工夫背台词,要说得慢才能顺下来,但这样一来,影响了戏剧节奏,会让观众不舒服。后来,他要求演员加快说台词的速度。
这部剧先后找了四个执行导演负责前期拍摄,刘恒一边写剧本,一边看素材,提建议。尽管是大作家,但在影像上相对而言是外行,刘恒提了很多建议,被导演们认为不可行。
问题是四个导演的风格也不统一,影像衔接上的错位,还有现场拍摄的某些脱漏之处,给后期剪辑带来了巨大的困难。
《少年天子》拍完就赶上2003年的非典,刘恒戴上口罩,带着一个年轻人开始剪片子。那个楼里,本来有十多个剧组做后期,为了躲SARS全跑了。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刘恒投入地剪了一个多月。
这个过程相当愉悦,他觉得好像有一大堆形容词、动词、名词,在那儿堆着随他挑。一个句子,一个段落,一个章节,一直向下编,其乐无穷。
刘恒总是舍不得离开机房,只要精力够,恨不得一直坐在那儿,不编完不走。他享受着书写的快感,叙述的快感,觉得这就是导演工作的性质,导演是影视艺术最终和直接的书写者。
当然也有遗憾。到了机房才发现,有些想要的东西都没拍到,翻箱倒柜找不着。要是当时多个心眼,拍了该多好。
这种追悔莫及的情绪让刘恒不再如日常般谦和,他对着屏幕骂了无数脏话。现在想想,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导演有痛骂的权利,但优秀的导演大部分是温文尔雅的人。
《少年天子》于2003年9月在广东地面频道首播 ,2004年1月在东方卫视首轮上星播出。它没有取得《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轰动效果。
清代皇帝的宫廷生活还不像后来宫斗剧普及之后那么喜闻乐见,不戏说不正剧的模糊类型让观众有些不知所措,充满思辨色彩和悲苦情绪的台词也不是那么易于接受。
但识货的人总是有的,诗人、剧作家邹静之就说,“它是一部很新鲜的戏,一部博大、抒情、波澜的戏。”原作者凌力也很认可刘恒的改编。后来,这部剧为刘恒赢得了“北京影视春燕奖优秀电视剧编剧”的荣誉。
《少年天子》也遇到了历史剧始终都不能摆脱的魔咒,一些观众指责它不尊重历史,剧情脱离历史记载。
刘恒对此有一个回应:“历史不是圣经,只是一种不停地被修正的常识,用不着顶礼膜拜。但是我会遵循基本的常识。如果哪位历史剧作者说他完全遵循了历史,我们最好不要相信他。如果有人说跟教科书不一样的电视剧必定误人子弟,我们更不要相信他。”
复盘这部剧,刘恒对年轻演员的表现基本满意。他认为,演皇帝的邓超,形象上不占便宜,爆发力却特别足,按都按不住。如果他对表演的控制更加成熟,必然是大演员的材料。演佟妃的杨蓉和演贵妃的霍思燕戏少了一些,表演的分量却很重,她们在表演事业上会有美好的前程。
他事先不太看好演皇后的郝蕾,不料她越演越好,几场重头戏淋漓尽致,闪现了过人的才华。《少年天子》中,福临死前和静妃(被废的皇后)有一段对话十分经典,郝蕾的表演如同入魔一样,把刘恒给惊着了。
多年以后,刘恒对年轻演员的预言基本上都被证实了,他们都成为了有实力的演员。
刘恒还认为,这是潘虹继《人到中年》之后演的最好的一部戏。何赛飞、王辉、李法曾、郑天庸在剧中都有精彩的表演。
演太监吴良辅的李建义不到五十岁,在话剧界的名气比在影视界大,这部戏之后他不仅演了很多太监,也成功地拓展了自己在影视行业的影响力。在近年大热的《人民的名义》和《庆余年》中,他都有亮眼的表现。
刘恒与原作者凌力惺惺相惜。北京作家凌力在2018年夏天去世,去年一周年纪念日的追思会,刘恒也去了。他说,“《少年天子》这部剧是我们共同创作完成的,我是站在人家的肩膀上进行创作的,对她前期的艰苦创作始终怀有感恩之心。”
死亡主题在凌力著作里就有,只不过她的笔触相对柔和。刘恒把小说改编成剧后,死亡的主题更加明显:博果尔死了,乌云珠死了,福临也死了。这里头有一个原因,剧本创作的过程中,刘恒的父亲病故,使他对死亡的理解更加痛切和深重。
写《少年天子》的时候,刘恒住在演员的隔壁。夜里,写到某些段落,他哭得泣不成声,担心哭声影响到演员,会赶紧把嘴捂上。他觉得那个状态特别好,是一个特别大的自我安慰。
刘恒投入了心血和情感的《少年天子》,让很多年轻观众念念不忘。
从福临身上,他们看到了柔软的人心和刚性的职位之间的巨大冲突。从博果尔身上,他们看到到了被操控的人生的凄凉无助。从一个个萎落的美丽女性身上,他们看到了尊贵身份不可恃,满腹才学不可恃,乖巧懂事不可恃…
这部作品随着时光的流逝越发显出钻石般的光芒。B站上至今不断有UP主进行剧情的视频解读,有些自媒体仍在讨论后宫的5位娘娘谁最应该得宠,还有的评论人干脆建议:《清平乐》的编剧应该先看十遍《少年天子》,再来写皇权下的悲歌。
回头看刘恒这两部作品,《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将市井哲学表现得透彻鲜活,《少年天子》将人受制于政治关系、社会关系和家庭关系的无奈写得让人怕怕。
刘恒认为,对电视剧创作者来说,世俗的想象力非常重要,还原口语的能力也非常重要。
“早年的时候,我对精英观察世界的角度有某种期待,后来觉得知识、智力和观点不能成为蔑视他人的基础。人有过世俗生活的权利,也有庸俗的权利,只要不妨碍别人。这是我坚持的人道主义。”
这一点,在《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但作为一个穿越了动荡岁月和改开年代的作家,他骨子里的悲观沉郁不可能彻底抹去。“真正的现实主义,批判性应该更强一点。对于现实中污浊的东西,不要遮蔽得过多,但那个现实主义会让人不舒服。就像在人际交往中,说真话反而伤人。”
某种程度上,《少年天子》里的囚笼困境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
如此这般,《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用浪漫主义消解了现实苦痛,乐观主义大获全胜,官方和民间皆大欢喜。《少年天子》把美好的人生撕毁给你看,用古装寓言写出了亘古不变的人生困局。在它真正的知音那里,这部剧一样是大手笔。
说到这儿,刘恒告别电视剧创作的原因我们可以再猜上一猜:编剧和导演都干过了,乐观的悲观的都写过了,体察世界的洞见和立身世界的哲学都说清楚了,美好的仗已经打完了,也就不必再恋战。
今天的节目就到这儿,谢谢收看。
主讲人 | 李星文
编导 | 吴勇
摄影 | 吴勇 宋新宁
责编|千千 主编|铁皮小鼓 监制|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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